第十二章 企業的特權:為什麼現金可以阻止我們作弊? 非現金引發的作弊現象

我們看一下周圍生活中的不誠實現象,就會發現多數作弊行為離偷拿現金還有一步之遙。企業作弊是在賬目上玩花樣,公司主管作弊是在股票期權日期上倒簽,院外說客作弊是讓政客們參加由第三方付款的宴會和娛樂活動,製藥公司作弊是給醫生夫婦安排豪華度假游。事實上,這些人很少(個別情況除外)用赤裸裸的現金作弊。這就是我的觀點:離現金一步之遙的作弊最容易發生。

你認為導致安然大廈倒塌的「建築師」肯尼斯·萊、傑夫·斯基林和安德魯·法斯托會從一個老婦人的錢包里偷錢嗎?不錯,他們從許許多多老婦人的養老金里拿走了數百萬、數千萬美元。不過你認為他們會拿著鐵棍把一個老婦人打倒,搶走她手中的錢嗎?說出來你也許不同意,但我還是認為他們不大可能這樣做。

到底是什麼因素允許我們在非現金事物上作弊,又是什麼阻止我們直接在現金上作弊呢?這種非理性的衝動是怎樣起作用的?

因為我們擅長把自己細微的不誠實想法和做法合理化,所以我們通常很難清楚地確定非現金事物對作弊的影響。例如,拿一支鉛筆,我們可能推斷辦公用品是對員工的一部分補助,或者拿一兩支鉛筆之類的事人人都會幹。我們會說,偶爾從公用電冰箱里拿一瓶可樂不算什麼,因為有時我們自己的可樂也會被別人拿走。可能斯基林和法斯托等人認為篡改一下安然的賬目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的,因為那隻不過是一種權宜措施,以後生意好轉,再改回來就行了。誰知道呢?

為了確定不誠實的本質,我們需要設計出一種巧妙的實驗方法,以盡量排除例外情況的干擾。我們做了多方考慮。我們用撲克遊戲的籌碼怎麼樣?它既不是現金,也不像可口可樂或者鉛筆那樣有背景和歷史沿革。它能幫我們深入了解作弊的過程嗎?我們不敢確定,但採用籌碼好像有些道理。於是,幾年前,我和妮娜、奧恩決定試試看。

實驗

實驗是這樣的:麻省理工學院的餐廳里,學生們剛吃完午飯,我們進去問是否有人自願參加一個5分鐘的小實驗。我們解釋說,他們只需要做20道非常簡單的數學題(找出兩個相加等於10的數字)。他們每答對一道題就可以得到50美分的獎勵。

各組實驗的開頭大致相同,但是以三種不同形式結束。第一組參與者做完試題,把答捲紙交給實驗主持人,主持人當面計算他們的成績,每答對一道給50美分。第二組參與者則要求他們撕掉答捲紙,放進口袋或者背包,直接告訴主持人自己做對了幾道。實驗到此與第十一章里關於誠實的測驗基本相同。

但是最後一組參與者得到的指示與其他兩組有很大的不同。我們要求他們和第二組一樣,撕掉答捲紙,直接告訴主持人答對了幾道題。但這一次,主持人給他們的不是現金,而是撲克遊戲籌碼。之後,學生們需要走上12英尺來到房間的另一頭,用籌碼兌換現金。

你明白我們在幹什麼了吧?把一個撲克遊戲籌碼(本身沒有任何價值的非現金貨幣)安插到交易中間,對學生們的誠實產生影響嗎?與那些直接拿到現金的學生相比,撲克遊戲籌碼會降低學生們的誠實度,使他們多報自己的成績嗎?如果多報,會多出多少呢?

我們自己對實驗結果也感到吃驚:第一組參與者(他們沒有作弊條件)平均答對了3.5道題(這是嚴格控制的一組)。

第二組的參與者撕掉了答捲紙,根據他們自己說的,平均答對了6.2道題。既然我們可以斷定撕掉答捲紙不可能使他們變得更聰明,那麼就可以把他們平均多答對的2.7道題歸結為作弊的結果。

但是說到厚顏無恥不誠實的冠軍,可就非第三組參與者莫屬了。他們的腦瓜不比前兩組更聰明,根據他們自己報告的成績,這一組平均答對了9.4道題——比嚴格控制的那組高出5.9道,比只是撕掉答卷低的那組高出3.2道!

這就是說,在一般情況下,如果有機會,學生們會平均作弊2.7道題。但是在非現金條件下,有同樣的作弊機會,他們會平均作弊5.9道題,作弊的概率比前者高出兩倍還多。現金條件下的作弊和離現金一步之遙條件下的作弊,竟然有如此大的差別!

如果你感到驚訝,聽我往下說。在參與我們誠實實驗的(第十一章里描寫的那些)總共2000個參與者中,只有4個人聲稱20道題全部答對。換言之,「完全作弊」的概率是4/2000。

但是在安插進非現金貨幣(撲克遊戲籌碼)的實驗里,450個參與者中有24人「完全作弊」。這24名完全作弊者在現金條件和象徵貨幣條件下的各自分布情況又如何呢?他們全部來自象徵貨幣條件下的那些組(象徵貨幣條件下的參與者共150人,完全作弊者24人,由此可以折算在全部參與者中的概率為320/2000)。也就是說,象徵貨幣不僅能給人們的某些道德約束「鬆綁」,還能使相當一部分人「鬆綁」得非常徹底,甚至到肆意作弊、毫無顧忌的地步。

作弊到了這種程度當然是壞事,但恐怕還不只如此。別忘了在我們的實驗里,把撲克遊戲籌碼換成現金只不過是幾秒鐘的事。如果將籌碼轉換成現金需要幾天、幾個星期或者幾個月(例如,股票期權),不誠實的概率又會是多少?作弊的人是否更多,程度更嚴重呢?

我們了解到,只要有機會,人們就會作弊。但奇怪的是,我們多數人對此並無察覺。我們在另一個實驗里讓學生們預測,人們是否用現金時作弊多,用象徵貨幣時作弊少,他們說不對,在這兩種情況下,作弊程度應該相同。他們解釋說,歸根結底,象徵貨幣代表的是錢,而且把它兌換成現金也就是幾秒鐘的事。因此,他們預測,參與者們會把籌碼與現金同等對待。

但是,他們大錯特錯了!他們沒看到只要離開現金一步遠,我們就會多麼快地給自己的不誠實行為找出合理的借口。當然了,他們的盲區也是我們的盲區。可能這也就是為什麼作弊現象層出不窮,屢禁不止的原因。可能這也就是安然前CEO傑夫·斯基林、世通(World)前CEO伯尼克·埃伯斯,以及最近幾年被起訴的一大批公司高管聽任他們本人和他們的公司沿著這條下坡路一直滑下去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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