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價格的魔力:為什麼我們喜歡買貴的東西? 應該讓燒傷病人穿緊身衣嗎?

那時我在醫院裡住了漫長的兩個月,我的專業理療師告訴我了一個令人興奮的消息。有一種叫作「Jobst」的高科技理療緊身套裝,是專門為我這樣的嚴重燒傷病人設計製造的,它的質地像絲綢一樣柔滑,會對我僅存的少許皮膚施加壓力,增進皮膚生長。她告訴我全世界一共有兩個生產廠家,一家在愛爾蘭,另一家在美國。我可以量身定做。她還告訴我,這套緊身服包括褲子、上衣、手套,還有面罩,因為尺寸完全合身,所以能一直緊貼我的皮膚,活動的時候,它會輕輕地按摩我的皮膚,使皮膚上的紅斑和過度生長的疤痕逐漸消失。

我是多麼興奮!我的理療醫師舒拉告訴我,這套緊身服有多麼奇妙,還有不同的顏色,我立即想像我從頭到腳都包在緊身服裡面,像電影里的蝙蝠俠,但舒拉馬上給我潑了點兒冷水,說其實只有兩種顏色,棕褐色的是專門給白人的,黑色的是給黑人的。她還說,過去曾有人穿這樣的緊身服去銀行,被人們誤以為是搶銀行的強盜,打電話報警。現在你再訂緊身服,工廠會在胸部印上特別的說明,用以解釋你的身份。

她的話並沒有掃我的興,相反更增加了我的興趣。我暗自發笑,想到穿上它走在大街上,人們都不認識我,那有多好。除了我的眼睛和嘴巴,別人什麼也看不到,他們也看不到我的傷疤了。

我想像著這套絲綢般的緊身衣,認為在它到來之前,一切痛苦我都能忍受。時間一周一周過去,衣服終於送到了。第一次穿,舒拉過來幫忙。我們先穿褲子:她把褲子打開,帶著棕褐色的光澤,開始往腿上穿。那種感覺可不像柔滑的絲綢在輕輕地按摩我的傷疤,而是像帆布一樣又粗又硬,彷彿要把我的傷疤扯開。但我還是不甘心,還在想著從頭到腳全穿上了,會是一種什麼感覺。

幾分鐘以後,事情很明顯,從度身定做到緊身衣到貨,這期間我的體重增加了(他們每天給我喂7000卡路里的食物和30個雞蛋以增進我康復的速度)。緊身衣不太合身。不管怎樣,我已經等了這麼長的時間了。最後,又拉又扯,大家一起耐心努力,我終於把它全部穿上了。長袖上衣緊緊地壓迫胸部、肩膀和胳臂,面罩緊緊裹在臉上,長褲從腳趾一直向上套到臀腹部,另外還有手套。全身只有腳趾尖、眼睛、耳朵和嘴露在外面,其他部分都被包裹到了棕褐色的緊身衣裡面。

緊身衣的壓力似乎每一分鐘都在增加,裡面燥熱難忍,傷疤處血液循環不暢,熱量使傷疤部位充血,變得又紅又癢。胸前解釋「我並非強盜」的標誌也不頂用,它用的是英文,而不是希伯來文,因而毫無價值。我的美夢沒有成真。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脫下來,理療師又重新給我量了尺寸,把詳細資料寄到愛爾蘭,再定做一套更合身的。

新的緊身衣的確合身了,但除此之外也好不到哪裡去。我被這種療法折磨了好幾個月——又癢又痛,得拚命掙扎才能穿上,一不小心就會把剛長出來的嫩皮磨破(新皮磨破了之後得很長時間才能長好)。最後,我知道這套緊身衣根本沒有效果,起碼對我是這樣。我身上被它覆蓋的部分和未覆蓋的部分沒有任何區別,我從它那裡得到的只有受罪。

你看,讓燒傷科病人參加實驗,用來測試緊身衣的效果(它的不同材質、不同的壓力水平等),這種做法在倫理上是有問題的,若要讓某個人參與有關安慰療法的實驗就更加困難了。如果沒有充足的理由,讓那麼多病人多年來忍受某些療法引起的痛苦,在道義上也說不過去。

如果將這種合成材料緊身衣與其他方法做對比測試,如與某種安慰療法做對比測試,後者可能更有利於減少我的日常痛苦。它或許還會激發新的實驗方式——真的有效的方式。他們沒有做這樣的實驗,代價是讓我和其他跟我一樣的病人白白遭受痛苦。

我們是否應該繼續對安慰療法、安慰劑進行實驗呢?對醫學方法和安慰療法進行測試和實驗,牽涉道義上的兩難困境,這是客觀現實。我們應該對這種實驗可能帶來的好處與實驗的成本和代價加以比較,因此,我們不能,也不應該無休止地對安慰療法一直實驗下去。但就目前來說,我覺得我們的實驗還遠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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