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價格的魔力:為什麼我們喜歡買貴的東西? 神奇的安慰療法

如果你生活在20世紀50年代,胸口疼痛,心臟病專家很可能建議你接受一種叫作胸廓動脈結紮的手術,來治療心絞痛。在這種手術中,醫生給病人全身麻醉,從胸骨處切開胸腔,把胸腔內的動脈結紮起來。這樣一來,問題就解決了!心包膈動脈的壓力增大,心肌血流得到改善。

很明顯,這種手術很成功,到20世紀50年代已經整整流行了20年。但是1955年的一天,西雅圖的心臟病醫生倫納德·科布和幾個同事對此產生了懷疑。這種療法真的有效嗎?真的起作用嗎?科布決定採用一種非常大膽的方法來求證這種療法的有效性:他要對1/2的病人實施真手術,對另外1/2的病人實施假手術。然後,他要看一看哪些病人的疼痛減輕了,哪些病人的健康狀況真的改善了。換言之,對病人進行手術像切魚片一樣,硬生生一直切了25年,心臟科的醫生們終於要對這種手術做一次科學的、嚴格控制下的檢測,以判定它的有效程度究竟如何。

為了進行上面所說的這一測試,科布醫生按照傳統的方式給一部分病人實施了手術,對另外一些人則實施了安慰性手術。真正實施手術時,就像前面提到的那樣,實施麻醉,切開病人胸腔,結紮胸腔動脈。施行安慰手術的,手術醫生則只是實施麻醉,用手術刀把病人胸部肌肉劃開兩道,然後縫合,留兩道細微的縫合痕迹,僅此而已。

結果令人驚異無比。做過胸腔動脈結紮的和沒有真正做過手術的兩組病人都說疼痛減輕了。兩組病人的手術效果都持續了大約三個月——然後又開始抱怨胸口疼痛複發。同時,心電圖顯示,做過真正手術的病人與做過安慰性手術病人的狀況沒有區別。換言之,傳統的手術治療好像起到了短期減輕疼痛的作用,但安慰手術也是這樣。到頭來,兩種手術療法都沒有產生長期療效。

近年來,醫生們又對另一種醫療方法做了類似的測試,結果也驚人相似。早在1993年,J. B. 莫斯利,一位整形外科醫生,對於某種針對膝部關節痛所實施的關節鏡手術越來越感到懷疑。這種療法真的有效嗎?莫斯利醫生和他的同事們從休斯敦退伍軍人醫院招募了180名關節炎患者,並把他們分成了三個組。

第一組實施傳統療法:實施麻醉,在膝蓋部位切三刀,置入關節鏡,切除軟骨,矯正異常軟組織,用10升鹽水清洗整個膝部。第二組的療法是:麻醉,膝部切三刀,置入關節鏡,用鹽水清洗膝部,但是不切除軟骨。第三組用的是安慰療法,看起來就像前兩組一樣,既有麻醉又有切口,手術過程的時間也相同,但是關節內沒有置入關節鏡,換言之,這只是一次模擬手術。

在手術後的兩年里,醫生對三個組的病人(就像其他的安慰療法實驗一樣,其中也包括志願者)都做了跟蹤測試,以確定疼痛是否減輕及減輕的程度,並且檢測了所有參與者恢複正常行走和爬樓梯所需要的時間。效果怎麼樣?實施全套手術和單獨置入關節鏡的兩組病人非常滿意,紛紛表示要向親戚朋友推薦這種療法。但奇怪的是,出了一條爆炸性消息,實施安慰療法的那個組,也同樣減輕了疼痛,同樣恢複了正常行走,就和真正做過手術的那兩組病人一樣。針對這一使人驚詫的結果,莫斯利實驗小組成員之一的內爾達·雷伊醫生寫道:「對於膝部關節炎患者,實施關節鏡置入和軟骨組織清理手術的效力,竟然與安慰療法不相上下。這一事實讓我們質疑,在這種手術上花的10億美元是否應該用到更需要它的地方。」

如果你能預料這一結果會引發原子彈爆炸般的效果,那你可就猜對了。自從這篇研究報告被刊登在2002年7月11日《新英格蘭醫學》雜誌上以後,有些醫生就大吵大嚷,聲稱該報告造假,在不同場合利用各種形式對研究的方法和成果提出質疑。莫斯利醫生爭辯說,這一研究是經過詳盡安排、嚴格實施的。「作為醫生,最重要的不是操刀技術如何精湛,而是手術後患者的康復情況。那些一年到頭經常實施關節鏡手術的醫生,毫無疑問,對安慰療法的效力感到尷尬。你們可以想像得出,他們會動用一切力量,尋找一切理由來否定我們的研究成果。」

不管你在多大程度上相信這一研究的結果,有一點是清楚的:我們應該給這些特定患者的關節鏡手術打個問號,同時加強對各種醫療手段有效性的求證。

在第九章里,我們看到,預期可能會改變人們對體驗的認識與品評。在本章中,我們不但將看到信念和預期對人們視覺、味覺及其他感官現象認識與解析的影響,還會看到人們的預期能夠改變他們的主觀,甚至客觀體驗,從而對他們施加影響(有時這種影響非常巨大)。

最重要的是,我想探索安慰療法目前尚未被人們了解的一面,也就是價格在這一現象中的作用。高價的藥品是否會比低價的讓我們感覺更有效?高價的藥品真的從生理學意義上比低價品牌有更好的藥效嗎?那麼,高價的醫療手段,新一代的醫療器械,例如,數字化心臟起搏器和高科技支架,又會怎樣呢?價格真的影響療效嗎?如果是這樣的話,豈不是表明美國的醫療保健費用支出還要繼續飆升?好吧,我們從頭道來。

「安慰療法」的英文單詞「placebo」來自拉丁文——「我會讓你滿意」。這個詞在公元14世紀專指喪禮上雇來在死者靈前號喪的假哭者。1785年,它出現在《新醫學詞典》中,指的是「非正規的邊緣醫療方法或藥物」。

安慰療法的效力最早見諸醫學文獻記錄是在1794年,一個名叫傑爾比的義大利醫生髮現了一樁奇怪的事情:在疼痛的牙齒上抹一種昆蟲的分泌物可以止疼,這種止疼效果能夠持續一年的時間。傑爾比陸續給牙疼病人使用這種昆蟲分泌物,並且對病人的反應做了非常詳盡的記錄。抹過這種「葯」的病人中有68%對他說,一年之內他們的牙沒有再疼過。我們沒有關於傑爾比醫生和昆蟲分泌物更詳細的資料,但可以相當肯定,他使用的昆蟲分泌物與治療牙疼無關。但問題在於,傑爾比相信它有用,而且他的多數病人也這樣認為。

當然了,市場上的安慰劑不僅僅是傑爾比醫生的昆蟲分泌物。近代以前,幾乎所有的藥品都是安慰劑。蟾蜍眼睛、蝙蝠翅膀、晒乾的狐狸肺、水銀、礦泉水、可卡因、電擊器等,所有這一切都被當作包治百病的靈丹妙方在市場上兜售過。當年,就在林肯躺在福特劇院大街的對面奄奄一息的垂危時刻,據說他的醫生在他的傷口上塗過一種「木乃伊膏」——將埃及木乃伊磨成粉末製成的膏狀體,據說可以治療癲癇、膿瘡、皮疹、骨折、麻痹、偏頭痛、潰瘍,還有其他各種各樣的疾病與創傷。甚至到了1908年,「正宗埃及木乃伊」還被印刷在默克公司的銷售宣傳冊上供人訂購——直到今天,世界上可能某些地方仍然在使用它。

木乃伊粉其實還算不上最恐怖的葯。17世紀有一個「包治百病」的藥方是這樣寫的:「紅髮新亡男屍,生前未受傷,無表皮損害,年齡24歲,死亡時間一天之內,以絞刑、輪刑或尖樁處死者為佳……放置於日光和月光下一天一夜,然後切為片狀或粗條。撒少許蘆薈於其上,以減輕苦味。」

我們可能認為自己與那時的人已經大不相同了,其實不然。安慰療法對我們仍然具有魔力。例如,多年來醫生一直採取切除腹部疤痕組織的方法,認為這樣做可以消除慢性腹痛——直到後來,研究人員在嚴格控制下做了模擬手術,患者同樣反映說疼痛消失。恩卡胺、氟卡胺,還有美西律,這些都是醫生經常開給心律不齊病人的標示外使用藥物(off–label,即用於藥品說明書範圍之外),但最近有研究發現,它們可能引起心臟停搏。研究人員對6種最常用的抗抑鬱劑的療效進行了測試,結果發現,其中75%的藥品用安慰劑代替亦可以取得相同療效。治療帕金森的腦部手術也同樣如此,醫生給幾個患者的顱骨上鑽了孔,並沒有實施全部手術,以檢測其療效,結果發現真假手術的效果相同。這樣的事例還有很多。

有人可能爭辯說,這些現代醫療手段和藥物都是依據最良好的意圖發展起來的。這話不假,但過去人們在使用埃及木乃伊粉時也是如此。有些時候,木乃伊粉具有與當時其他所有藥品相同(起碼不亞於)的療效。

安慰療法與安慰劑的作用靠的是暗示的力量,它起作用是因為人們的信任。只要你看見醫生,就會感覺好一些了。你服下一片葯,就會感覺又好了一些。如果醫生是一位有名的專家,或者你吞下的是某種療效卓著的名葯,你的感覺就更好了。不過,暗示是怎樣影響我們的呢?

總的來說,有兩種機制能夠形成預期,使安慰療法與安慰劑起作用。其一是信念——我們對某種藥品、某個手術或有關人員的信賴或信任。有些時候,只要醫生或護士來到我們面前安慰鼓勵一番,不僅會讓我們精神上感覺好一些,還會真的激活我們體內的康復功能。僅僅看到醫生對某一治療方案或手術表現出的熱情,就可能使患者未經治療就產生某種有效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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