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新帝國主義 澳大利亞的勞工運動

在這一時期,直到1900年成立聯邦,澳大利亞只是一個地理概念,實際上是沿海六個各有特色的殖民地。在簡要地討論這些殖民地的故事之前,我們先說明它們與一些太平洋島嶼的關係,這種關係為帝國的成長提供了一段有趣的花絮。在澳洲大陸的東北邊,隔著托雷斯海峽,就是新幾內亞,世界第二大島,如果我們認為格陵蘭島是世界第一大島的話。它的面積、位置接近以及被認為蘊藏豐富的自然資源,使得它成為澳大利亞殖民地感興趣的目標,尤其是那些東部海岸的殖民地。在1860年代和1870年代,幾個澳大利亞殖民地曾經試圖勸誘英國政府吞併這個島嶼,但未獲成功。大致一千二百英里之外的紐西蘭,對該項計畫興味索然,把目光瞄準了自家門口的其他島嶼。對斐濟群島的經營使英國付出了超出預期的代價。當澳大利亞殖民地坦承自己無力支持、哪怕是分擔新幾內亞的經營,處於帝國主義收縮時期的英國政府,拒絕採取任何措施進一步擴張太平洋領地。與此同時,澳大利亞急切想為未來爭取到自認為在自己的最終勢力範圍之內的一些其他群島,例如新赫布里底群島。

在冗長的討論以及帝國在擴張太平洋領地所顯示出來的延宕中,有大量有趣的地方需要注意。其中一個就是,儘管英國已經擁有了全球四分之一的土地,但它不是一個有時被說成的貪得無厭的土地掠奪者。帝國是從各種各樣的地方性緣由、以各種各樣的方式零敲碎打地成長起來的,有時樂意擴展,有時極不情願。實際上,帝國已經有些處於一個大地主的地位,它可能不想望更多的土地,但是發現自己被這裡或那裡的一些情況所迫,不得不增加自己的財產來保護已經在手的東西。不僅這個因素,還有許多其他因素,例如對有些地方現有貿易的保護,這些土地如果被其他國家兼并,將會對開闢了商貿關係的英國人關上大門,每個情況都不相同,這些都是導致英帝國統治範圍廣闊的動力因。在擴展中,帝國有時不得不為一部分的利益犧牲另一部分的利益,北美殖民地的失去就是一個經典的例子。

另一個相關的點就是,正如帝國作為一個整體已經被迫擴大,它的組成部分也傾向於成為大帝國中的小帝國。紐西蘭和澳大利亞就是這種情況,它們培育出了遠離帝國其他部分的英國文明,而且不得不以一種戒備的眼光看著外來國家佔領了一些據點和殖民地,如果自己沒有強大的軍事資源,他們可能會遭受來自這些據點和殖民地的攻擊。

澳大利亞和新幾內亞的情況更是如此。澳大利亞和紐西蘭的英國人都擔心習慣於使自己的屬地靠近別國殖民地市場的法國,還有德國,但是宗主國政府並未嚴肅認真地對待這種威脅。平地一聲雷,1884年12月俾斯麥通知英國政府,說德國人佔領了新幾內亞,很德國的風格。如果說格萊斯頓政府不應感到驚訝,澳大利亞人則是憤怒了。格萊斯頓枉然提醒俾斯麥,這個島嶼的北部一直是為太平洋問題總的解決方案而預留的。俾斯麥承認是有一個「誤會」,但堅持保留他所佔領的土地,最後英國不得不讓步,同意德國人獲得北部沿岸,而對於自己擁有與澳大利亞隔海相望的南部沿岸感到滿意。

在埃及問題上,格萊斯頓再一次在帝國政策上受挫,而且出於同樣的原因。他寫信給格蘭維爾說:「清除埃及問題解決的障礙,其重要性無論怎麼說都不為過。」作為對德國在埃及問題上的友好的回報,以及對抗法國敵意的一部分,德國在隨後幾年獲得了新幾內亞的一半領土和在太平洋其他地區可觀的殖民擴張。紐西蘭曾堅持對薩摩亞群島和湯加群島的所有權,現在被要求放棄它們,並承認「一個友好大國的合理主張」。儘管有俾斯麥、德皇和希特勒這樣的人物,英國歷屆政府還是天真地信任德國,這是過去兩代人的大部分時間裡貫穿於英國外交政策的最奇怪的一條主線。

儘管在六個澳大利亞殖民地之間存在地方差異,但是一致性要顯著得多,特別是在人煙稀少的西澳大利亞的沙漠中發現了金礦以後,這個殖民地的人口增長如此迅速,以至於到1890年就實現了自治。大體而言,各個殖民地的發展進程基本相似,雖然直到1900年才實現統一。我們無需描述每個殖民地的事務進程,但可以談及澳大利亞的一般特點。與加拿大和紐西蘭相比,澳大利亞的一個最顯著的特點就是如下事實:一個新的國家,一個仍然以農業、放牧和採礦為主的國家,絕大部分人口聚集在諸如悉尼、墨爾本、布里斯班、阿德萊德等大城市。結果,就拿與紐西蘭相比,這個國家的政治生活由工業居民而不是由農業居民主導。工會很強大,但是一段時期,當1890年代的大蕭條取代了1880年代有點虛假的繁榮之後,調解日益式微,罷工持續不斷。我們已經提到過1899年澳大利亞工會聲援倫敦碼頭工人的強烈熱情,次年發生了一場幾乎遍及全國的大罷工,甚至大牧場里剪羊毛的工人也參與其中。

這段澳大利亞歷史上最糟糕的十年,雖然有一些額外的成績,但總體上是不成功的。數年的乾旱,幾乎完全崩潰的信用,移民潮停止——部分歸因於立法,部分歸因於對澳大利亞的機會缺乏信心——在這樣的背景下,可能得革命,罷工是沒什麼用的。忠於國家的天性,使得澳大利亞人自然而然地轉向立法途徑。到1891年,歷來要來得更激進的新南威爾士出現了一個工黨,緊接著其他殖民地也紛紛效法。從一開始工黨就嚴格基於階級劃分來發展黨組織。勞資衝突十分激烈。在南澳大利亞甚至由一個黨員只能是體力勞動者的黨來執政。在城市以外的地方,有熟練工人的鬆散組織。全國性的組織,如由流動的剪羊毛工人組成的「澳大利亞工人聯盟」,強烈傾向於降低運動的智力標準,而在英國這種運動是由更理智的勞工派別所發起和控制的。工黨最初也是這樣組織,以防止成員對黨的政策有任何自由討論,所有成員必須預先保證由領導人來決策。雖然世紀之交,無論是在分散的州還是在後來新成立的聯邦,勞動立法在一定程度上是模仿紐西蘭調解委員會,但澳大利亞的工黨往往視野狹隘、拒絕妥協、充滿怨恨。它的態度與外國人越來越不願投資沒有一點兒關係,也與1890年代金融和商業的崩潰沒有一點兒關係。

聯邦最終的故事將在下一章敘述,我們也要推遲講述這一時期發生在南非的事件,因為它們構成了布爾戰爭的直接前奏,放在那一聯繫中也許可以得到更好的理解。然而,當維多利亞女王於1897年隆重慶祝她的鑽石禧年時,詹森遠征已經發生,人們意識到戰爭的烏雲正在密集。同樣的壯觀盛典十年前出現過,但是早先狂熱的帝國主義和樂觀主義已經在某種程度上蒸發了。許多人開始感覺到帝國主義更骯髒的一面,體現在所有國家赤裸裸的爭奪之中,一些英國人感覺到,比如在南非,帝國主義正在敗壞英帝國的形象。女王已經統治六十年,年老體弱,在位的時日不多了。這個國家本能地感覺到一個時代和一個世紀正在接近尾聲,預感到未來將發生什麼。要是把下一代人的全部前景給予民眾,焦慮會被恐懼所代替,而他們還在忠誠地歡呼憔悴而虛弱的老女王乘著馬車緩緩從宮廷到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帶領國家進行感恩祈禱。

甚至帝國也顯得不如十年前那樣統一。帝國會議再一次舉行,利用十一個殖民地的總理出席慶典的機會,但是這十年表明,帝國的統一涉及顯然不可解決的問題,而不僅是1887年的情感問題。增強聯盟凝聚力的三個途徑已經討論了多年,在大會上,主持人殖民事務大臣張伯倫鼓吹他自己的方法,即具有某種形式的中央代表機構的帝國聯邦,但殖民地已經變得越來越自豪於他們日益增長的自足和地方自治。他們擔心要是建立帝國議會的話,這些會有所削減。這一方法被決議掩蓋,決議只是聲明「考慮到既有的條件,聯合王國與自治殖民地之間目前的政治關係總體令人滿意」。

其他統一的手段也一樣不成功。第一種是政治手段。第二種是軍事手段。從第一帝國的早期時代開始,如何分擔帝國防禦的成本及其他負擔的問題一直懸而未決,今天還是如此。海軍部強調有必要建立一支帝國艦隊,統一指揮,但後勤保障一定程度上按比例由各殖民地和聯合王國承擔。只有開普殖民地答應提供一艘一流的戰列艦,澳大利亞各殖民地提供一筆小額現金,地方主義和分離主義的情緒太強,沒有殖民地答應致力於任何明確的計畫。最後,經濟手段也沒有產生比前兩種手段更多的結果。張伯倫關於建立一個帝國關稅同盟的想法,多少基於德國的先例,未能激起各殖民地的興趣,而他們自己的帝國特惠制計畫,則引起了太多的困難而無法付諸實施。

然而,帝國會議絕不是失敗的。僅僅就加拿大的勞里埃、紐西蘭的塞登、澳大利亞的里德等人的會晤本身而言,就是帝國發展中的一個重大事件。按照英國通常的行事風格,他們正在摸索自己的路,而不是試圖通過決議來建立新制度。然而,一個使帝國會議在未來定期召開而不是憑藉鑽石禧年這樣的特殊事件隨機舉行的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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