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新興大國和新力量 帝國主義的競賽:分割非洲

我們的故事現在已經講述到我們時代的開端及其問題了。常言道,歷史是一條連續不斷的長河。它不能被切分為一定的時段,如古代、中世紀和現代,或者更短的某個君主的統治時期,但是就像河流在某個點一定會改變流向甚至特徵一樣,歷史的長河也會偏轉和改向,儘管當時可能沒有認識到這個事實。我們已經談到過一些在上一章和這一章重疊的十年里引人注目的決定性因素。

其中最強大、也最不祥的因素之一,是1870年的普法戰爭及其巨大的影響。其中一個影響是拿破崙一世戰敗後在維也納組建的歐洲協調(cert of Europe)的終止。雖然丹麥問題表面上通過各大國在1852年簽訂的協議得到了解決,但當普魯士和奧地利完全以赤裸裸的武力撕毀協議時,沒有大國進行干預。普魯士已經學到了一個經驗:如果它發動的戰爭足夠強大、迅速和冷酷,世界就會置之不理。四年後它進攻法國,再次為所欲為。法國早先向俾斯麥提出會允許普魯士吞併比利時,這已經使英國感到不滿。因此,當普魯士迅速進攻法國時,英國並未支持法國,而只是適度干預,直到交戰雙方重新保證比利時的中立。

事實上,英國既害怕法國,又害怕崛起的德國。路易·拿破崙的對內對外政策都失敗了,已經放棄了他的自由主義傾向。英國人看到了這一點,但極少有人能看到德國對未來越來越大的威脅。俾斯麥建立了一種新形式的專制,既不同於舊式絕對君主,也不像梅特涅那樣的政治家。雖然依靠鐵杖和壓制自由及一切自由運動進行統治,但他同時通過利用大部分人對國家權力和聲望的渴求而逐步贏得了壓倒性的支持。這對我們戰後世界的獨裁者及其統治方法是一個險惡的提示。

拿破崙三世的倒台和法蘭西第三共和國的覆滅,實實在在地促進了現代德國的統一,它取代了法國兩百年來所佔據的位置,成為歐洲大陸上最強大的國家。一個本質上自由和文明的國家轉變成一個實行「鐵血」政策的國家。如此迅速地大獲全勝,以及作為戰利品的阿爾薩斯-洛林和支付所有戰爭成本的賠款,也顯示了現代戰爭作為一種政策工具的可能性。而且,它表明了大量徵召而來的預備役軍人,比少量職業軍隊有更快速獲勝的優勢,後者到那時為止還是歐洲的常備軍事力量。這次戰爭標誌著在大多數歐洲大國徵兵制度的開始,也標誌著現代軍備競賽的開始。德國的教師、歷史學家,甚至哲學家,都極力向德國人民灌輸俾斯麥的現實政治思想。一個新的德國的崛起,懷著成為歐洲領先大國的理想,結合我們隨後將要討論的新帝國主義,直接導致它從1870年的普法戰爭到1914年在西歐發起戰爭,再到後來希特勒的野蠻行徑。

在世界的另一邊也有一個新的大國出現。1853年一支美國艦隊以武力結束了日本的封閉狀態,日本轉而學習西方文明。其他列強緊隨而來,炮擊它的港口,讓日本感受了更多的教訓。1868年日本做出了一個影響整個世界的決策。日本決定改變延續了兩千年的文化,徹底改造自身。日本從美國、英國、法國、德國和其他國家招攬專家,來幫助它進行這次獨特的轉型。在接下來的二十五年里,改造完成了,可是它來得如此之快,以至於西方世界尚未意識到這個現實及其意義。

然而,世界各地新的力量格局正在形成,甚至地理狀況也在改變。1869年12月蘇伊士運河的開通改變了地球的貿易線路和地中海的意義,因為通過它就可以直達印度,而無需繞道非洲。然而,非洲大陸將要承擔一種新的重要性。雖然幾個世紀以來商船一直沿著非洲的海岸航行,其廣闊的內陸地區卻幾乎不為人所知,而通過那種能使一個歷史階段發展到另一階段的奇特的偶然,在1850年之後的大約二十五年中,一系列偉大的探險家,其中最著名的是英國探險家,揭開了這片黑暗、未知的大陸的秘密。這批英國探險家中領頭的是利文斯頓、斯坦利(最早由一家美國報社派出)、斯皮克、卡梅倫、貝克和格蘭特,他們帶領其他人對整個腹地進行了勘探和測繪,穿越了撒哈拉沙漠,繪製了尼日河、贊比西河、剛果河等大河的地圖,發現了尼亞薩湖、維多利亞湖、坦噶尼喀湖等大湖,將所有這些填寫在到那時為止還是一片空白的地圖上。

雖然這項活動或多或少與對澳大利亞內陸的勘探同時發生,使得這一時期成為整個歷史上偉大的探險時代之一,但澳大利亞已經確定地屬於英聯邦了。而人口稠密且廣袤富饒的非洲內陸還是無人區,沒有任何國家宣稱對其擁有所有權,到那時為止除了葡萄牙提出過模糊的要求,或許能夠為當時由其他國家的人探明的土地的所有權提供依據。

這片土地現在開放給世界,對非歐洲所有的資源的發現,來到了一個關鍵時刻。馬上我們應該注意到,其他國家是如何以英國的利益為代價提升自身工業和貿易的相對地位。其他「世界工場」正在崛起,結果導致對原材料和市場的爭奪。一種全新的帝國主義正在形成。在過去幾百年中,西班牙是一個偉大的帝國,還有法國,但西班牙已經衰落了,法國也失去了印度和北美,輸給了英國人。而英國人自己,如我們已經看到的,雖然擁有遼闊的帝國,卻認為大部分都只有微不足道的價值。

然而,各國間新型的產業競爭,引起了對剩餘空間所有權的一種新態度,這裡所說的空間指的是沒有明確被歐洲大國控制的地區。甚至在1866年,查爾斯·迪爾克爵士出版了《更大的不列顛》,為帝國屬地的價值作辯護。幾年後,福斯特(W.E.Forster)鼓吹一種不可能實現卻一時流行的帝國聯邦(imperial federation)思想,因為未來自治領的重要性會上升。即使嘲笑過英帝國、現在進入了職業生涯重要時期的迪斯雷利,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也叫囂起帝國主義來。

發生在英國身上的事也在其他國家發生,部分由於它們在變成工業國,部分由於在對非文明世界有價值部分的沖搶中,聲望現在被牽涉進來。要被當作「強國」,不再意味著在歐洲是一個強國,還要整體而言在全球是一個帝國主義強國。這場競逐是如此迅速,在隨後的二十五年里,幾乎所有可居住的地方,未被低等文明種族所佔據的或者被這樣的種族所佔據的,都成為歐洲列強中六個互相依存的大帝國的一部分。

新勘探的、廣袤富饒的非洲大陸,第一個感受到激發著帝國主義國家的新力量和新理想的衝擊。埃及問題我們將稍後討論,因為英國沒有打算永久佔領埃及,事實也是如此,所以它被歸於與非洲大陸剩餘部分不同的範疇里。此外,非洲北岸從早期開始,包括羅馬帝國時期,已經處於歐洲關係和政策的正常範圍,儘管它是各國爭鬥的源頭。地中海沿岸地區以南是撒哈拉大沙漠的巨大屏障,但是從這裡到非洲最南端的英國人和布爾人聚居地之間的廣闊內陸,直到1870年代早期,除野蠻的原住民外,無人宣稱對它的所有權。在爭奪開始時,的確有一些港口被不同的國家宣稱所有權,葡萄牙也模糊而空泛地宣稱對整個大陸大部分地區的所有權。

曾經有兩次有序地解決這個問題的機會,然而,如同打開潘多拉盒子一樣,所有疾病被釋放出來,即使盒子被及時蓋上留下了「希望」(Hope)。1876年,比利時國王利奧波德,召集了一次會議討論分割非洲,但與會各國的野心阻止了任何通過國際合作公平地解決非洲問題的努力。法國、義大利和德國都積極與當地酋長簽訂「條約」,宣布它們對大片土地的所有權。比利時自己成立了所謂的「剛果自由邦」;義大利在紅海沿岸設立了一個小殖民地,後來成為厄利垂亞;法國也正在試圖建立它所聲稱的橫貫整個大陸的一個可能的帝國;德國在西南海岸靠近開普殖民地的地盤上宣布成立一個保護領;為了保護本國貿易,英國也於1886年宣布對奈及利亞的保護。

由一個非歐洲問題引發一場歐洲大戰似乎是可能的。1884年第二次會議在柏林召開,十四個國家參加。這次會議確實在當時成功地避免了戰爭的發生,但只是制定了爭奪非洲的遊戲規則,除此之外無所作為。通過規定對一個「保護領」的佔有必須是實際的(effective)才是有效的(valid), 這次會議不僅使葡萄牙含糊其辭的主張無效,而且更重要的是,開始了一場通過實際佔有所選擇的土地而急匆匆宣布所有權的運動。

非洲大陸幅員遼闊,而現在開放給世界上已知的最大國際土地熱潮(land rush)的這一部分,含有巨大的財富,可以發展貿易,也充斥著數百萬黑人對當地奴隸貿易、戰亂頻仍、活人獻祭和同類相食的恐懼。柏林會議忽視了本土的問題。雖然英國對帝國主義的態度有所改變,但英國人一直偏向於「白種人國家」的定居地,而不願獲取熱帶屬地,承擔治理國外低等種族的責任。即使對領土的爭奪明顯已經開始了,英國人最初沒有表現出多少急迫。

正如我們所指出的,英國的人民和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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