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新生活氣息 新的帝國理論:加拿大的成功試驗

我們前面談到在這段時期發生的新英國與舊英國之間的裂痕,在帝國關係和帝國理論領域中,體現得最為明顯。一般而言,這個理論仍然是基於舊的重商主義學說。大體上,殖民地應該為宗主國生產的商品提供原材料和部分市場。從理論上說,帝國應該是一個複雜而自給自足的單元,其中有勞動和產品的分工,總體上由倫敦的英國議會進行調控。理論上還包括,調控應該符合各方的利益,但實際上,殖民地在議會沒有、實際上也不能有代表,議會整部機器的運轉主要反映那些擁有代表的主體的利益。殖民地之所以受到重視,完全是因為宗主國可以以這種或那種方式從它們那裡取得好處。

然而,我們已經描述過的或多或少彙集在1830年代的各種思想和情感的潮流,帶來了帝國理論的一場革命。其中,我們可以引用:亞當·斯密的自由貿易學說,它在幾年之後將大行其道;宗教的復興和對他國的責任感,它們導致傳教事業;蓬勃發展的民主潮流和個人要求管理自身事務的呼聲,以及我們現在所稱的自決權(self-determination)。態度的改變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於國家觀的根本變化,但也是因為有一群卓越的領袖,做了很多來疏導各種新思想,如查爾斯·布勒、愛德華·吉本·韋克菲爾德、達勒姆勛爵、約翰·斯圖爾特·密爾、約翰·羅素勛爵、第三代格雷勛爵 。

儘管已使英國失去除加拿大之外的北美帝國,但舊理論持續到這一時期,現在它讓位於一個新理論,後者將把帝國發展到今天的狀態。英國拒絕了在北美建立這樣一個帝國的建議,它從美國獨立革命中沒有吸取任何教訓。國內半個世紀的思想和道德變化,要求提出新的理論並將它應用於實際政治。不僅對於英帝國而且對於世界而言,幸運的是,改變是在這個世紀後期帝國大量擴展之前發生的。無論如何,對地球邊遠部分肯定要爭奪,但如果英國對殖民地和臣服人種的態度沒有改變的話,帝國就不大可能維繫在一起。儘管存在多種多樣的缺點和錯誤,我認為,不可否認的是,正是由於新理論,英國統治下的土地和人民,比在其他統治下可能獲得的,擁有更大程度的自由和善治,龐大的英聯邦國家集團才得以保持至今,並與其後裔美利堅合眾國,成為未來亂世中自由的中流砥柱。

新帝國理論,產生自政治、經濟、宗教三種思想源流,有兩個要點。一是,殖民地不應完全受宗主國的掌管和主要反映宗主國的利益,而應根據當地的願望儘快獲得更廣泛的地方自治和經濟增長。二是英國不應該只是剝削當地的落後人種,而是應當充當他們的監護人和託管人。很容易列出這個理論未被付諸實踐的不計其數的例子,從而表明英國的虛偽。可這些思想給世界帶來了不可估量的裨益。

要估量這些思想的新穎性和重要性,一方面我們得就帝國與其屬民的關係,把這些思想與歷史上所有先前的思想進行比較;另一方面,我們得考慮帝國今天乃存在於一種完全獨特的政治結構——英聯邦國家——之中。人性既不完美又容易犯錯,但我不知道任何其他民族——法國、德國、義大利、俄國、日本——像英國那樣,把如此大的自由和正義帶給地球四分之一的地區,而這主要是因為英國構想並應用了上述兩個主要思想。當然,除了爭取它們的自由主義者和進步團體之外,很多人反對這些思想。這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它顯示出有多少種不同的力量發揮作用而形成了我們所謂的歷史,而思想能夠付諸行動的一個原因在於這一信念,即殖民地將在很大程度上因為這些思想而變得對宗主國越來越沒有價值。許多人辯解說,如果貿易不受到管控,本地人不用來為宗主國謀利,那麼殖民地豈不是一種累贅、危險和負擔,而不是資產?幾十年來,這個國家對帝國沒有多少興趣,即使在不反對擴展的時候,這種淡然的心態使得那些試圖按照新思想來塑造帝國關係的人可以放手干。這種淡然的心態,我們還會提及,是該世紀末帝國主義以一種新的形式復興之前的幾十年中一個重要的思潮。

確實到了某些東西結束的時候。到處是困境和不滿。西印度群島形成了它們自己的問題,那裡的種植園主認為廢除奴隸,哪怕是給予補償,都會損害他們事業的前景,而帝國處境的艱難和危險展示得最為充分的是在加拿大。加拿大只是一個地理學上的表達,六個殖民地——紐芬蘭、新不倫瑞克、新斯科舍、愛德華王子島、下加拿大(魁北克)和上加拿大(安大略)——都是分立的,各有其政府,就是現在已然成為合眾國的反叛殖民地盛行的那種政府。舊有的殖民理論政策,以及在地方治理中的相同毛病,使得加拿大諸殖民地已然逐個到了效仿南邊鄰居半個世紀前的反叛的邊緣。

每個殖民地有一位皇家總督和他任命的政務會以及一個民選議會。在這種情況下,在前兩者與最後者之間存在著所有的老問題,實際上是不可避免的。有兩個因素大大加劇了這種局面。在下加拿大,種族問題變得非常嚴重,在多數派的法國人與少數派的英國人之間存在強烈的怨恨。英國人人口的增長也沒有指望,因為移民對這裡不感興趣,通常往南去美國,或者去上加拿大。政府和司法都在崩潰。因為種族宿怨,這種英國人主導總督和政務會、法國人主導議會的體制不可能做成任何事情,法國人陪審團也不會給予涉案的英國人公正的裁決。居民是無知的,十分在意保持他們殖民地的法國特性,這一想法輕易地受到神父和當地法國人律師的左右,後者中的主要煽動者是路易斯·帕皮諾。他有志於成為一個類似於塞繆爾·亞當斯在早期馬薩諸塞的角色,儘管他的思維更屬於法國革命者的類型。有人公開宣傳從英國獨立。1832年英倫三島發生了霍亂疫情,儘管實施了檢疫,還是有移民進入加拿大,法國人真的認為這是英國政府投送傳染病過來以毀滅法國人口。發生了一些騷亂,在一場不幸的騷亂中三個公民喪身,情景類似於1770年所謂的「波士頓慘案」(Boston Massacre)。這一事件同樣被稱為一個「慘案」,用這個詞是為了激起人們的憤怒,如對待以前的事件那樣。

到1836年政府陷入僵局,英國派出一個委員會去做調查彙報,卻提不出任何建議。英國政府隨後宣布,如果議會不能為當地的公共目的提供必要的資金,將被倫敦宣布為無效。顯然,政府的形式不適應殖民地的情況,變革勢在必行。此時已沒有時間,約翰·羅素勛爵的違憲決定,儘管必要,在上下加拿大都引起了風暴,導致叛亂。與毗鄰的法國人比較,上加拿大(安大略)在感情上是強烈的忠誠者,在意見上更加堅定。忠誠者與叛亂者發生了一些小的衝突,喪身者寥寥無幾,後來叛亂者首領麥肯齊越過邊境逃往美國。雖然叛亂實際上被鎮壓下去,但在美國一邊,麥肯齊夥同其他難民及邊境匪徒繼續發起襲擊,幾乎引起英國與美國的戰爭。麥肯齊使用美國船隻卡羅琳號運送人員和軍火,最後在美國水域被英國當局擊毀。無論如何,美國人那時對英國的感情都是敵對的,這種公然違反國際法的行為在美國引起了極大憤慨。英國政府不會承認這次事件是官方所為,直到1840年一個喝醉了酒的加拿大人麥克勞德在紐約炫耀說,他就是擊毀卡羅琳號行動組的成員之一,而且他自己在那次事件中打死了一個美國人。

他以謀殺罪被送上法庭,而只有這時,帕默斯頓才聲稱那次襲擊是一個官方軍事行動,並威脅說,如果當事者加拿大人被判有罪並處以絞刑,英國將立即宣戰。由於美國政府的聯邦體制,華盛頓不能干預,紐約州州長是一個與帕默斯頓一樣惹不起的人。兩個英語民族之間的第三次戰爭的問題,取決於紐約地方刑事案件的一個普通陪審團的裁決,幸運的是,麥克勞德被發現只是一個醉酒和自吹的騙子,實際上根本沒有參與卡羅琳號事件。然而,加拿大的動亂顯然對英美關係構成了極度威脅,尤其是在帕默斯頓執掌外交事務的情況下。

在下加拿大,叛亂雖然也是小規模的,卻更加重要,然而被英國軍隊鎮壓下去了,帕皮諾和他的主要同夥奧卡拉漢越過邊境逃到美國。很明顯,某種殖民地的政府重組是完全必要的。1838年,達勒姆勛爵,加上韋克菲爾德和布勒,被派往北美進行調查彙報。在那個時代的所有英國政治家中,達勒姆,一個性格獨特、易於樹敵的人,比任何人都更明白什麼得成為帝國關係的基本原則。他的著名的《關於英屬北美事務的報告》將成為一個經典,可以被認為是現代帝國的基石。不幸的是,達勒姆一到達加拿大,就越權把那些已經逃離加拿大的叛亂頭目定為死罪,並把另外八人押往百慕大群島。這一武斷行動使他招到國內以他為敵的人和那些反對他的帝國政策見解的人的合法攻擊。他毫無體面地召回國內,甚至被當初指派他的政府所拋棄。

然而欣慰的是,他的思想註定要得到實施,以促進英聯邦國家的建立。《報告》的重點是建議在加拿大建立一個十足的責任政府,仿照英國的模式,根據議會或下院多數的意願來選擇行政部門。由於種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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