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六回 敏探春興利除宿弊 時寶釵小惠全大體

這回的回目「時寶釵小惠全大體」,庚辰本這個「時」字我沒見過這麼用,「時寶釵」什麼意思呢?程乙本是:「賢寶釵小惠全大體」,我想這個就對了。庚辰本這個本子,基本上是拿來做研究用的,最原始的是什麼樣子,就保留什麼樣子,縱然明顯是當初抄錯,也不改它。我想,「賢」寶釵,比較合理。往下還有一句話:只見院中寂靜,只有丫鬟婆子諸內壼近人在窗外聽候。「壼」(kǔn),宮中的路。「諸內壼近人」,這本來講皇宮內院裡面那些人,我想這個字在這裡用得有些奇怪。《紅樓夢》的白話文非常好,是非常流暢的,程乙本這句是:只有丫鬟婆子,一個個都站在窗外聽候。我覺得流暢多了。一個個,一定有一群嘛,都站在窗外聽候。庚辰本那個要解釋,就是王國維講的「隔」了,整個意象反而不活了。

我稍微跳著講這一回,大家注意看細節。這回承續前面讓探春表現,她知道賈府的收入越來越少,想辦法興一些小利,能省則省,在她而言,也是一番心意而已,要整個撐起賈府,是非常難的。比如她發現賈府里有好些不合理的浪費,小至每個月姑娘丫頭用的頭油脂粉,府里撥了預算讓買辦的統一採購,結果買來的都是不合用的東西,姑娘們又得用自己的月錢另買,她說:「錢費兩起,東西又白丟一半,通算起來,反費了兩摺子,不如竟把買辦的每月蠲了為是。此是一件事。第二件,年裡往賴大家去,你也去的,你看他那小園子比咱們這個如何?」平兒笑道:「還沒有咱們這一半大,樹木花草也少多了。」探春道:「我因和他家女兒說閑話兒,誰知那麼個園子,除他們帶的花、吃的筍菜魚蝦之外,一年還有人包了去,年終足有二百兩銀子剩。從那日我才知道,一個破荷葉,一根枯草根子,都是值錢的。」探春才辦了幾天事,就知道當家過日子不易,買辦中飽浪費,老僕人賴大家的小園子都能生產獲利,大觀園那麼大的地方,為何不能種菜種花?於是想出了個主意,把大觀園裡的這個院、那個村用來種菜種花、養雞養鴨。你不要小看,那麼大一個園子,如果養起來呢,也有不少東西,她們算一算,如果發出去,也有幾百兩銀子的收入。而且還有一個好處,把這些分派給那些婆子,那些看園子的老嬤嬤們,讓她們各有所得,種花的種花,種菜的種菜,養雞養鴨的,通通分配起來,她們也很高興,調動起她們的積極性,不是比花銀子打點她們做事更好嗎?探春想出這個法子來,跟那些老婆子一講,大家歡天喜地,個人攬個人的去了。

薛寶釵更進一步,她想到分給這些老婆子了,沒分到的那些人,心中不平,一定對她們搗蛋的,那怎麼辦呢?要給她們利益均分一下,每年收多少錢上來,對那些沒得到的,挪一點分給她們,心就平了,當然也就更加積極也幫著這些人,雖然是小惠,但是呢,有了額外的進益,對她們兩個人管家,大家也就服了。這一回里曹雪芹用許多細節,寫寶釵思慮周密、顧及全體的做事才能。寶姑娘雖出身富有人家,但深諳下層人的心理,對生意如何分配又有見地,比如她建議,總共就是這麼一點點錢,就不必歸入公中去算賬了。又說那些日夜在園中照看、當差的人,關門閉戶,起早睡晚,大雨大雪,都很辛苦,分一星點小利給他們:「你們有照顧不到,他們就替你照顧了。」

那些老婆子們心想,新來管的還體恤,她們好好地把園子打理起來又可以有收入。實行以後,果然她們種那些花草種得更起勁了,收成更多了。寶釵又藉機教導:「你們只要日夜辛苦些,別躲懶縱放人吃酒賭錢就是了。不然,我也不該管這事;你們一般聽見,姨娘親口囑託我三五回,說大奶奶如今又不得閑兒,別的姑娘又小,托我照看照看。我若不依,分明是叫姨娘操心。你們奶奶又多病多痛,家務也忙。我原是個閑人,便是個街坊鄰居,也要幫著些,何況是親姨娘托我。我免不得去小就大,講不起眾人嫌我。倘或我只顧了小分沽名釣譽,那時酒醉賭博生出事來,我怎麼見姨娘?你們那時後悔也遲了,就連你們素日的老臉也都丟了。這些姑娘小姐們,這麼一所大花園,都是你們照看,皆因看得你們是三四代的老媽媽,最是循規遵矩的,原該大家齊心,顧些體統。你們反縱放別人任意吃酒賭博,姨娘聽見了,教訓一場猶可,倘若被那幾個管家娘子聽見了,他們也不用回姨娘,竟教導你們一番。你們這年老的反受了年小的教訓,雖是他們是管家,管的著你們,何如自己存些體統,他們如何得來作踐。所以我如今替你們想出這個額外的進益來,也為大家齊心把這園裡周全的謹謹慎慎,使那些有權執事的看見這般嚴肅謹慎,且不用他們操心,他們心裡豈不敬伏。也不枉替你們籌畫進益,既能奪他們之權,生你們之利,豈不能行無為之治,分他們之憂。你們去細想想這話。」家人都歡聲鼎沸說:「姑娘說的很是。從此姑娘奶奶只管放心,姑娘奶奶這樣疼顧我們,我們再要不體上情,天地也不容了。」未來,寶釵是要扛起家業的,這時候調兵遣將、施小惠全大體,蠻有成效的,所以是「敏」探春、「賢」寶釵攜手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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