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回 林瀟湘魁奪菊花詩 薛蘅蕪諷和螃蟹詠

史湘雲與寶釵籌劃好,要開個蟹宴,她這麼一喊,賈母、王夫人、王熙鳳……上上下下的人都來參加了。史湘雲那麼興緻勃勃,她們當然非常高興,都來到園子裡邊來,一起吃螃蟹、賞菊。吃一個螃蟹,可以寫得那麼熱鬧,上面那些夫人小姐們按序入座,下面幾桌這一群丫鬟在吃螃蟹,姑娘們都穿得很漂亮,連那些丫鬟也是綾羅綢緞的,這是幅美人圖。吃螃蟹這種主題很難寫的,螃蟹膏腴肉鮮,幾句話就說完了,可是曹雪芹能寫出那麼多名堂來,你看看,什麼鴛鴦跟王熙鳳兩個打趣,琥珀跟平兒逗樂,每一個場景都弄得鮮活鮮活的。吃個螃蟹,會感覺到他們的笑語縈耳,好像聞到那些姜、醋、溫熱的酒的味道,這種細節,一個都不放過。吃個螃蟹寫半天,難怪後來劉姥姥進大觀園,一聽說他們吃那麼多螃蟹,她就算起來了,原來吃一頓螃蟹,要用掉庄稼人一年的生活花費。賈府盛時的那種奢侈,正是乾隆時代盛世的生活享受,從吃一頓螃蟹也能看得出來。

欲訊秋情眾莫知,喃喃負手叩東籬。

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花開為底遲?

登仙非慕庄生蝶,憶舊還尋陶令盟。

努力載入中...

詠菊

黛玉這首菊花詩講她自己,下面還有那兩首也寫得挺好的。

一從陶令平章後,千古高風說到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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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夢

睡去依依隨雁斷,驚回故故惱蛩鳴。

休言舉世無談者,解語何妨片語時。

菊花詩吟完了,幾個人又寫起螃蟹的詩來了,吃螃蟹也可以寫幾首詩。這就是中國文人以詩作為互相的交流。中國以前的文人很多唱和的,因為詩比較含蓄,不把話講白,文人間的相知、對答、應酬,有時候都可以用詩,詩在中國式生活中佔有重要的地位。從前,我們的碗上面有詩,筷子上面也有詩,到處都是,看大觀園裡題了多少詩,《紅樓夢》寫她們賦菊花詩的時候,也是整本書的高潮,這些女孩子每個人都能夠展才,每個人都能夠寫詩,恐怕也是她們在大觀園最快樂的時候。下一回呢,非常有名,有一個非常特殊的人物出現了,劉姥姥到大觀園來了,從劉姥姥的眼光,我們將再一次更加深入認識大觀園。

這三首下來,跟其他一比,的確瀟湘妃子的詩才比其他人高出一截。李紈頭一次評寶釵第一,這一次黛玉奪魁。黛玉本人就是個詩魂,構成她靈魂的很重要一部分就是詩,她有詩才,有詩的境界,也有詩人的孤傲和寂寞,是個真正的詩人。寶釵有詩才,但寫詩對她來說是偶爾為之,她靈魂中不見得有多少詩的成分,儒家那一套佔有她大部分的心靈,雖然她對畫也很通,詩也很通,那不過是作為一個閨秀應有的修養而已,不像黛玉靈魂中就存有詩的特質。她寫《葬花吟》,寫菊花詩,都是講自己的命運和個性,她的感性真正認同詩,甚至生命倚仗詩,所以這兩個人基本上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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