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要不要背誦?——有關閱讀的記憶 同時扮演讀者和印刷機器

從閱讀的角度談記憶,我們可能得先幫「記憶」這個詞清洗一下。讓它回覆乾淨面貌——記憶,尤其是動詞性的記憶,最起碼從我們這一代人讀書懂事之前就有成為臟名詞的傾向,至今猶然。這個動詞性的記憶一詞,我們通常直接稱之為「背誦」,把它和理解對立起來,勢不兩立。

但事實並不真的是這樣子,它們是兄弟,而不是寇讎,而且通常記憶還走在理解前頭,是兄長的身份。

背誦,一種強制的、刻意的記憶形式,之所以讓閱讀者感覺不堪負荷,其實是一次要閱讀者做兩件事——在背誦之時,一個人不只是扮演讀者,而且還是個書籍的印製者、出版者。從書籍(甚至該說文字)被發明出來,到書籍大量印製取得,其間斷隔著幾千年的漫長時光,在這樣書籍的複製、流傳、存留極其不便的情況下,閱讀者除了享受前人的思維創造成果而外,也得負擔書籍保存傳遞的義務,他得用一己的身體,尤其是大腦中的記憶區,作為書籍的印刷機,儘可能一字不漏不易地背誦下每一整本書。絕大多數狀況下,我們思維理解所需要的記憶,並不必要到如此激烈徹底的地步,這超出思維理解的過度記憶部分,其實隸屬於出版工業,而不是閱讀活動。

一件事大家不假思索地做了幾千年,便儀式化了,不容易記得原初的目的,也因此生出了慣性和黏著性,沒辦法所有人同時說改就改,儘管時移事往老早就不需要這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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