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獄者 六

……

時間過去了很久,久到許多人忘記了菲菲這個名字。

當路平預存的話費早已花完,他又要每月充值的時候,有個熟悉的號碼再度在屏幕上出現。

菲菲的電話。

這是個陰鬱而奇特的電話。

一個中年女人先在電話里說:你好路平,我是菲菲的媽媽……

一陣嘈雜,電話被搶走,隔著一整個太平洋,菲菲的聲音響起:

喂,你叫路平是嗎?

他們說你……是我的男朋友?

一切荒誕得好似跌進了八點檔的台劇:

菲菲接連經歷了數次深切治療,重新有了一顆能長期跳動的心臟。

但長期大劑量藥物治療,以及手術中的某種操作原因,大腦機能部分受損,喪失了一大段人生記憶,其中包括路平。

是的,傳說中的失憶。

我明白你對這段故事真實性的質疑。

作為整個故事的旁證者,我的回答只有三個字,是真的。

冥冥中那隻主宰一切的手,戲謔地把人生捏成各種光怪陸離的模樣。

奇異的滇西北,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過客,說死就死的兄弟,說出家就出家的老友,說失憶就失憶的菲菲……

見慣了周遭種種,路平和菲菲的故事,我已真心不覺得多麼離奇。

我倒寧可它是假的,是我虛構捏造出來的。

但它卻真實而堅硬得像塊石頭一樣,有形有質,有稜有角。

關於菲菲的失憶,那一代的常駐民們不少人知曉,許多年過去了,個中至今生活在古城的仍不少。

我記得,當年在愕嘆之餘,有人說:也好,她一直在逃,現在算逃徹底了,就此罷了吧。

也有人說:如果這事兒發生在我身上,我一定要去再見一次菲菲,重新開始。當時,我覺得前者都有顆膽怯又冷漠的心,後者都是嘴子。

後來我也混亂了。

有些石頭太沉重,搬不搬,怎麼搬,旁人的置喙沒有任何意義,畢竟被壓住的,不是你。

往昔的那段時光真正意義上灰飛煙滅,所有的堅持和等待都失去了意義。連死心,都沒有了意義。

……

在當年那個電話中,菲菲的媽媽努力想讓路平接受這一現實。

路平輕易就信了,幾乎沒有一絲疑惑,他很禮貌地問可否單獨和菲菲聊一會兒。

他和她聊了不到五分鐘就掛了電話,兩個人禮貌地互道再見。

說完再見,出現了幾秒鐘的沉默。

路平的心猛地跳得飛快,他屏住呼吸,試著在聽筒上輕輕地敲。

一、二、三……

一、二、三……

那邊卻已是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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