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 九

後來我在成都遇見了月月。

宏濟巷MD酒吧的一角我們對坐,仿如曾經對坐在北京初春的那張餐台。

……

曾經有些晚歸的午夜,她穿著睡衣蹦出來,抱著枕頭,站在餐台邊,問一句:飯用不用熱熱?

她說,不用的話我就去睡了。

然後嗒嗒嗒跑了。

留我一個人慢慢地咀嚼,吞咽,不需要把那些落寞和苦澀展示給任何人看。

曾經有些凌晨,她歪坐在桌子對面,捏著牙刷,慢慢地刷牙。

她抬起眼,沖我點點頭,說:哎哎,您好您好,您還活著呢?

邊說邊刺啦刺啦地刷牙,咕嘟咕嘟地漱口,語氣輕鬆平淡,攆著熬夜多時的我滾去睡覺。

曾經有些時候,我從筆記本里抬起頭,發現她盤踞在桌子對面,捧著一本書,慢慢地讀。

面前一堆小山一樣的瓜子殼。

她放下書,抓一把瓜子,無聲地放到我電腦旁,暗示我停一停歇一歇,換換腦子,聊聊天。

……

那些曾經恍如隔世,永不再來,只留下兩個禮貌客氣的熟人。

可我他媽的不想當熟人,我想找到一個話題當穿梭機,和她重溫一下往日時光,我想聽她說說近況,過得好不好,想和她聊聊自己這幾年獲得了些什麼面對了些什麼……

我想和她聊聊那些捧殺,那些打壓,那些絆子,那些攻擊和謾罵,那些憋屈在心裡不想和別人傾訴只想和她說說的話……

我開不了這個口,不知道她是否還關心這些亂七八糟的。

我問:阿姨身體好嗎?

她說:挺好的,有時候會念叨一下你,聽說你過得挺好的,她很高興。

我說:有機會我看看阿姨去吧……

她點點頭,沒有接話。

我們沉默著喝酒,偶爾碰杯,喝完第四杯時我反扣杯子,硬著頭皮問她:還沒消氣嗎?

她笑笑,手指在杯口畫圈兒,她道:什麼氣不氣的,早過去了,大家缺乏溝通而已,本來也沒什麼原則問題……

OK,那後來為什麼一直不聯繫?

她想了一會兒,說:你書里不是寫過的嘛,大家在路上走著,遇到了就結伴一程,該分手就分手,該重逢就重逢……同路人而已,能不遠不近地彼此陪伴過一程,不是已經很好了嗎。

OK,既然彼此陪伴過,那後來為什麼不聯繫了?

她看著我,慢慢地說:不管聯不聯繫,我都希望你走的那條路,能走得好。她告訴我說:只是你要明白,我從不是個錦上添花的人。

……

明白,你都這麼說了,我想不明白都不行了。

來吧,咱們再碰個杯吧,像兩個朋友一樣。

我和我曾經的朋友月月對坐了半宿,一口一口把瓶中僅剩的回憶喝光。

臨走時我跟她說,你就別屏蔽我了……我都沒屏蔽你。

她撲哧一聲笑了,笑著揮揮手送我離開,我沿著宏濟巷走到九眼橋,又穿過燈火闌珊的太古里,走到東門大橋時,從手機里找出很年輕的時候聽過的一首歌,邊走邊聽:

……

朋友啊朋友,你可曾想起了我

如果你正享受幸福,請你忘記我

朋友啊朋友,你可曾記起了我

如果你正承受不幸,請你告訴我

朋友啊朋友,你可曾想起了我

如果你有新的,你有新的彼岸,請你離開我,離開我

……

奔四的時候,聽懂了這首十幾歲時流行的歌,大家是同齡人,月月她應該和我一樣熟悉這首歌。

我循環播放著這首歌,一併循環播放的還有月月方才跟我說的那些話。好吧我的朋友,再見了,就像歌里唱的那樣。

自此我沒再見過月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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