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 二

一個凌晨復一個凌晨,不停地修改這本推銷不出去的書稿。

越修改,離他們所建議的「暢銷書標準」越遠,哦,因為並非按照他們所建議的方向改的。沒辦法,我不認為他們是對的,也就無法說服我自己去苟同那些貌似正確的標準答案。

於是,越修改越不招人待見,好多郵件石沉大海,越來越少的見面談。

我曾一度徹底霸佔了那張餐台。

因為一度很多天沒有新的出版社打來電話。

免去了那些徒勞無功的奔波,騰出了一個又一個完整的白天黑夜,我賴在那張餐台上,不停地修改書稿,也不停地開筆寫新文章。

發狠寫吧,當是磨刀,無人問津又怎樣,自知鋒芒。

逆旅單行道又怎樣,錯就錯到底好了,我有我路向。

《乖,摸摸頭》《好嗎好的》里不少故事的一稿或提綱,都誕生在那張餐台上。

寫著寫著,進入到一種奇妙的感覺中,那種感覺說不清,像濃霧裡晨跑,每一口呼吸都艱難而清冽,沉重的雙膝輕盈的心臟,永無終點的跑道……

就讓我在這寂靜中一直跑下去吧,不在乎時間,不要停,有沒有終點不重要。

可終歸要停。

他奶奶的……

大部分時候是因為黑屏死機,十幾個小時不眠不休,筆記本電腦太燙。

小部分是因為一陣嘖嘖嘖。

那嘖嘖聲太清晰,像一串解散哨,晨霧一秒鐘被驅散,跑道猛地收縮不見,腳下一個踩空,我結結實實地跌坐回餐台旁。

月月坐在對面,抱著肩,齜著獠牙,似笑非笑。

哦,月月你下班回來了……

我問,你一臉便秘的怪模樣這是幹嗎呢?

她說,在等著看您什麼時候餓死掉。

抱歉抱歉,忘了時間了……晃動一下頸椎,嘎巴嘎巴響,掃視一下餐台,我拖過那碗麵條,筷子插進去,嘴巴張開來……什麼情況!

麵條不應該是一根一根的嗎?

咋整碗麵條都被筷子給戳起來了?

麵條和麵湯凝固成完整的一坨,顫顫巍巍的好像個大果凍子一樣。

我問月月,為什麼麵條會長成這樣?

月月告訴我說,獨守空閨10個小時以上的麵條子一般都會長成這樣。

一個托盤端出來,新的飯菜熱氣騰騰。

我吃,她看著,似笑非笑地嘖嘖著。

我白她一眼,她嘖嘖聲愈發響亮。

熱飯熱菜真好吃,只不過,可惜了那碗西紅柿打滷麵,裡面還有海參,月月專門買來給我補腦子的……

這份心意不僅是她的,也是他們家老太太的。

老太太坐在客廳里悄聲和月月說話,以為我聽不到:這孩子是不是過得不太好?

聽不見月月說什麼,嗯,她應該是在打手勢,提醒母親別讓我聽到。

良久,聽到一聲嘆息,老太太悄聲慢慢地說:人哦,都有難的時候……

她跟月月說:寫東西費腦子,你多喂他吃點兒好乾糧……

哈哈好玩兒,說得我好像一隻特別可憐的小動物一樣,我偷偷笑了笑,心裏面顫了一會兒,眼睛也就濕了。

……這孩子是不是過得不太好?

……你多喂他吃點兒好乾糧。

老太太,老太太,您怎麼這麼可愛?

那會兒多想站起身來跑過去抱抱您啊,可我害羞,站不起來。

三十多歲的人了,難得被人心疼一回,這個片段彌足珍貴,我會記一輩子。

以後啥時候覺得活膩歪了就啥時候翻出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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