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顆糖 三

按北京話說,月月是個挺颯的大蜜,大長腿大長發大眼仁兒,性感的大嘴巴,回頭率巨高的一姑娘。可再颯的北京姑娘也有的時候,當然,我也好不到哪裡去。

當時,我們倆站在婚慶用品大樓前醞釀了好一會兒情緒,才鼓起勇氣走進去。不出意料,幾乎每家店都把我們當成已經登記即將行婚禮的小兩口來招攬,祝福話說得那叫一個真摯一個溜,也不怕咬著舌頭。

我心裡那叫一個彆扭啊,又不好發飆,又不好意思挨家挨戶發表聲明把關係撇清,只好加快速度趕緊買兩件婚紗後立馬閃人。

不買不知道,原來婚紗尺碼是那麼奇妙,根本沒有均碼一說。

而且幾乎每一家店的老闆都可以秒變準新娘們的娘家人!

幾乎每一家店的老闆都盛情邀請你試穿,聽那話里話外的意思,你不試穿就簡直不是女人,你一個當相公的不讓自己的娘子試穿一下簡直就不是個人。

這樣的人真不配結婚,結了也會離,離了也找不到新的啊呸……

我已經不知道自己該扮演個什麼樣兒的人了,月月也一樣,於是只好任人擺布。

店主人把月月連同一套落地窗帘那麼大的婚紗一起塞進了布帘子後面,然後親切地和我聊天:哎呀,你們登記了嗎?婚前檢查做了沒啊?準備什麼時候辦准生證啊,準備要個什麼星座的寶寶啊,準備……

此店主人大有給我科普如何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的興趣和愛心……

我這叫一個彆扭,簡直都不是害羞了,已然是害臊了。

月月在帘子裡面叫:哎呀媽呀,拉鏈兒擠著肉了!

店主人一邊兒把我往帘子裡面推一邊兒說:啊呀,你這個當老公的還不進去幫忙拉一下。

我立馬開始哆嗦了。

從腮幫子哆嗦到腳後跟。

月月從帘子縫裡嗖的一聲伸出一顆腦袋,很緊張地說:你想幹什麼?!

我沒想幹什麼啊……

我能幹什麼啊我!

青天白日的我我我我冤死了我。

那次買婚紗的經歷永生難忘,絕對心理陰影。

後來我們抱著婚紗走出大樓,倆人皆是滿頭大汗。

月月走著走著,猛地用肩膀頭撞了我一下,說:哥們兒,我這是第一次啊,怎麼就這麼浪費給你了啊?

我扔了婚紗撲上去捂她的嘴,可是已經晚了……

熙熙攘攘的杭州街頭,路人紛紛側首,耐人尋味地看著我。

……

這就是一個小時之內我浪費了月月的兩個第一次的作案過程。

故事結束了以後,我們幾乎成了生死之交。

恐怖的婚慶用品大樓是個喜慶的鬼門關,這是大齡單身女青年月月和我的共識。

我是個極度熱衷戀愛感覺的人,卻一直不是很明白婚姻的意義,很多年也沒真正動過結婚成家的念頭。33歲之前,在我的認知中,一直不明白如果一個人內心足夠強大,人生足夠豐富的話,為什麼一定要靠婚姻家庭來維繫自我安全感。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做人就一定要在規定的生理節點去按規則出牌,也一直不明白為什麼人要為了結婚而結婚,為了家長而結婚,為了證明自己的成熟、讓自己看起來不像個孩子而結婚。

我喜歡孩子,尤其愛小小的乖乖的小姑娘,但如果說讓我用放棄個體自由為代價,為了一個孩子而建立一份婚姻關係,用婚姻來換一個孩子,那寧願孤獨終老。

33歲之後,方方面面的世俗壓力與日俱增,之前那些想法有所動搖,但也不過是外力,自己內心還是一百個、一千個不明白。

我和月月探討過這些問題,她捂著嘴哈哈大笑,然後告訴我:你的困惑和我的幾乎一模一樣。不是有種說法說咱們這類人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還沒找到對的人嗎?

頃刻,她又改口:

哪兒是找得到的,應該是遇到。

我完全認同她的觀點,但對遇到二字的概率表示沒有什麼信心,月月說她也一樣,我們再次找到共識,於是互相拍拍對方的肩膀,繼續喝著扎啤吃著望京小腰。

有種女人,你不論和她怎麼相處都不會有什麼壓力。

這種感覺很舒服,我們忽略了年齡和性別,開始兄弟一樣相處,彼此成為對方的好基友好麗友好朋友。

說也奇怪,這麼投契的女人,長得又挺耐看的,居然沒和她擦出火花。

後來聽到有人說男女之間沒有純粹的朋友關係,我認為這是在放屁。

酣暢淋漓地做朋友,總比有始無終地當回戀人要好得多吧,買櫝還珠的事兒咱可不幹。

有一遭,我跟可笑說,我很自得於這種思想境界,覺得簡直可以再用古詩來詮釋一下:

蘭之猗猗,揚揚其香。不採而佩,於蘭何傷。

可笑妹妹巧笑倩兮,一語道出真相:

對呀,不當朋友還能當啥,一般男人,誰又能降得住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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