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2章

他的氣性上來,話就沒完了,忽然從座位上站起來,一隻手肘架在吧台上,面對面看著她:「下面說的話,你又不愛聽了:你從小沒見過什麼人,你不知道人有臉皮壞心腸好的,也有臉皮好心腸壞的。你看我教訓你,收拾你,就是惡人了,就要你的小命了。你看那小日本子待你和氣,給你笑臉,就是善人了,是不是?你懂個六?!你知道他心腸裡面轉了幾個彎兒?你知道他究竟是什麼人?你知道他什麼時候把你給賣了,你還替他數錢呢!」他一揚脖一大口酒,瓷白色的臉霎時紅透,不知是因為怒氣還是燒酒。

明月心裡本來有愧,誰知道顯瑒忽然發作,把她一下子給罵懵了,回過神來才明白他這一句一句說辭都是沖著修治來的,她起先握著酒杯,低著頭聽他教訓,卻只覺得自己脖子和肩膀越來越僵,越來越硬,怒火在胃裡燒成一個小團,慢慢地危險地竄上來。

她轉過身,面對面地看他的臉,慢慢說道:「我可能是傻。我長這麼大,頭一回知道,原來王爺,原來王爺你,一直把自己當好人的!

「你算哪一號好人呢?

「我得謝你——這位好王爺——拎著獵槍把我從火車上拽下來,讓我變成個不聲不響,沒名沒分的丫頭?我還是得謝你有了夫人和孩子仍留我在身邊伺候,被小格格指著鼻子叫狐狸?還是我得謝你跟夫人兩個,一邊一個大耳刮子扇我臉上,一個說是為我好,另一個說是我不好?!」

她聲音不大,每一句話都說得很慢很清晰,像是要耐心地幫他梳理從前發生的一幕一幕,那些她從不曾抱怨的,從不曾言語的,卻從沒有忘記過的屈辱的畫面。

顯瑒終於被她提醒,這些往事如數在眼前浮現,歷歷在目,恍如昨天,她那時不提一句,他還僥倖地以為這是個寬容得有點蠢的丫頭,誰知道這麼多筆帳清清楚楚地記在心裡。

他愣了一時後狼狽地笑了一下:「都……都記著呢原來?」

「不敢忘!忘了就更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忘了就真的沒了小命了!」她敲了敲自己頭頂,「王爺我這裡有個疤,花盆砸在腦袋瓜子頂上,您要拿西瓜皮給我擋上的,您記得吧?您說的,開了天窗了就會念書了。會不會念書我不敢說,道理我都明白的。那一年,您有了小格格,我沒說錯吧?」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我現在喝不喝酒,又跟你有什麼關係!」她針鋒相對。

「……」

「王爺,我這命是你給的,當年你從牢裡面救的,你怎麼待我都行。我有沒有禮貌,我會不會說話,你罵我可以,你把我當條狗,踹一腳也行!你不可以那樣說東修治。這人待我好。真的好。沒害我。倒是你,好王爺,你答應去救南一又不肯自己出手,讓我去找他,讓他舍了自己救我的朋友。你搭好架勢,挖坑埋他!你們兩個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別人怎麼說跟我有什麼關係?你說什麼能算數嗎?!他是好人,他真心待我,因為他當時是那樣選的!那樣做的!我什麼都能忘了,但我忘不了這事兒,我要是個人,就不能忘了這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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