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8章

會蘭亭的遺老遺少,麻將桌旁的達官顯貴,定期聚會的日本僑民,關東軍那些作威作福的夫人們,漸漸在彼此的溝通和猜測中找到了答案。

荒唐至極又在情理之中。

哎女人,又是女人……

我們仍回到事情發生的那一天,稍晚些時候,德國醫院。這個女人聞訊趕來,在處置室的外面等了三個小時,修治推門出來,臉上貼著紗布,肩上掛著吊臂。他們相互看看,沒有言語。司機和車子等在外面。

他們回到他的公寓,明月幫他脫掉外套和鞋子,然後去廚房洗手做飯。

白米飯,豆腐蘿蔔味增湯,還有炸蔬菜天婦羅,熱騰騰地端上桌,她叫他過來吃飯,叫了兩次,修治都沒有動靜。明月以為他睡了,去了客廳一看,他正坐在那裡看自己養的花。

「修治,吃飯了。」明月道。

他沒有動,慢慢回過頭:「要是有話,不如直接說出來。」

她走到他身邊,蹲下來,嘆了一口氣,再抬眼看他:「為什麼打架?為什麼要跟他打架?」

「為了你。」

「我在你這裡。」

他抬頭緊緊看著她,張了張嘴巴,卻沒能出聲,淚水一下子湧上來,眼圈通紅,好半天才問:「你在,這裡。可你,你的心,在,哪裡?」

明月彷彿被拿住七寸的小蛇,自知理虧卻惱羞成怒仍用力掙扎,她騰地站起來:「你會劍道,他不會。你今天不是君子所為。」

她拿了外套,轉身要出門,忽然聽見身後清脆的一響,茶杯碎裂的聲音,她以為修治發脾氣摔東西,回頭一看,他正著急去裡面的卧室,肩上掛著吊臂掌握不好平衡,刮掉了旁邊桌子上的茶杯。她開了房門,卻沒出去,聽見他在裡面翻弄箱子。她跟進去,他正用一隻手把柜子裡面的衣物一件件扔進箱子里。

「幹什麼?修治。你在幹什麼?」

他的臉冷若冰霜:「我要回日本去。我不想要再留在這裡。」

她覺得渾身難受,血液似乎在倒著流,從胃裡流到腦袋裡面,她頭暈腦脹,好像一張嘴巴,一直狂跳的心臟就會吐出來,她站在他身後,哆哆嗦嗦地問:「為什麼?修治。為,什麼?」

他回過頭來看她:「沒有理由我再留在這裡。」

她一把抓住他可以活動的一隻手,抬頭看著他的臉,想要質問卻忽然覺得這個人不是從前的修治了。從前的他溫柔可愛卻已消失不見,眼前這個人蒼白憂鬱遍體鱗傷。

一個成熟優雅的男子變成一個苦惱激憤的孩子。

她是他劫難的根源。

她慢慢放下他的手,坐在榻上,低頭看著他箱子裡面一件件白襯衫。他是個整潔乾淨的傢伙,衣服自己洗熨,從沒有一絲褶皺,眼下被他這麼扔在箱子里,可真不好看。她伸手把它們拿出來,抖開,疊好,再平平整整地放進去。

修治停住了。

她抬頭看他:「修治,你回去也好。有人跟我說過,我這人總是給人帶來壞運氣。瞧瞧你。你從前不是這樣子的。都怪我。都是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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