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天理教殺進了皇宮 第四節

身後的追兵如影隨行般地緊緊地咬著自己,林清仗著夜色的掩護也沒能擺脫追兵。忽然,剛剛拐過又一條衚衕的林清耳中飄進一陣陣悲涼的哭泣聲,不遠處的一家大院門口高高掛起了白綾幡幃。林清貼著牆壁望著那高高的門樓上掛著的燈籠,上寫「孫府」二字,心道,看來這是家大戶人家。因為僅看那一番擺設,憑著對京城喪儀的熟悉,林清就判斷出來。在孫府的門外豎著三四丈長的白幡,金童玉女青發碧眼,男左女右。

門的右首是一座塔棚,平地立桿,成樓台狀,四面透風,謂之夏日搭建的「涼棚」,棚內飛檐走動,有層浪之感,謂之「三殿兩卷棚」。是大戶人家常見的喪儀式樣。林清來不及細瞅,因為道口逐漸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清晰地聽到那隊官兵的吆喝。「上哪兒啦?」

「沒想到,這小子溜得不慢嗎?」

「往哪兒追?這是個三岔口。」

「笨蛋,這也要問?你們幾個就左拐往這條衚衕,你們幾位往右拐進那個八字鬍同,其餘的跟我直向前追,到那前門時,再會面。小心仔細地搜。」

聽來似是大內的高手、聲若宏鍾。

林清不敢怠慢,快速撩起腰間的白府綢褂巾,往腰間一紮,緊走幾步來到孫府門口,一抬眼便望見那隻加著紅錦「落地罩」的棺木擺放在棚子的中央。前面,靈樞的上方拉著一道素花靈幃,前掛白佈道道,上面還有些白紙寫著的墨跡,林清低著頭,沒能細看,徑直來到棺前設著的紅錦大坐椅前,「卟通」一聲跪倒叩頭,嘴裡喊著誰也聽不懂的哭腔,三叩首之後,又從旁邊的茶几上拿過一把植香,括香致祭一番,看看還有一壺酒、也不慌不忙地斟過一杯、又輕輕地澆在棺前的燃炭香爐內。

當林清下跪時,鑼鼓「咚噹」兩響之後,月台旁清音也隨之吹打,《哭皇天》的一個曲牌子。聲音細細,加上堂鼓冬冬,真有個凄慘味兒。一時間,躲在大幕後的喪家陪侍孝女哭聲又起,哀婉不絕。林清進入角色也快,自是悲悲凄凄一番,一面對那跪在一旁的孝子頻頻點頭,那意思你們要節哀,一面在跟著回事的人往後堂歇息。林清邁著極緩慢的步子與內心的不安形成反差,他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就在自己拐進庭院時,也消失在孫府的門口。「好險啊!」

林清心想,差一點就再也逃不了。

回事的人一面引著林清往裡走,一面悄聲地問:「老爺是哪個府上的,遞個片子給我,我要喊報了。」

林清一驚,忙又不緊不慢地說:「就說孫老爺的拜把兄弟,清本木到了。」

回事的人不假思索往裡就喊:「清老爺到。」

大門內外又是三聲鼓響加吹大號、接著梆子連敲四下(四下為哀音)、二門的錪也跟著敲四下。林清來到堂屋。屋裡也是滿堂白幡,幾個孝子正在一片幃帳的四周,把紙錢輕輕地拋向空中,散落在屋子四個角落。林清又跪在藍布拜墊上,輕輕地揭去罩在上面的紅毯,又是三跪三叩首。這裡是有講究的。里堂的藍布拜墊,上罩紅毯,表示喪家不敢請來賓跪素墊,而由來賓自行揭去紅毯以示謙遜。

林清匆忙行禮已畢,便不等回事的人牽引獨自往內院里走,裝做要去上廁所的模樣。眾人哪把注意力放到他的身上,這時林清聽到門口傳進陣陣的喝斥聲。

「什麼?沒有看見?這不可能!我們明明見著了這邪教徒往裡去了,怎能說見?」

「官爺,孫老爺剛過世,還望各位官爺見諒,不能驚擾了東家,要不我們也不好看啊!」

「不行,不行,我們得進去查查,閃開點,閃開點!」

「好了,大公子來了。大公子,您看這些官爺硬要往裡闖。」

「各位官爺,在下有孝在身不能行禮。至於你們說的什麼邪教徒,根本沒有。今天來這兒為家父弔喪的都是親朋好友,家父去世前也曾在翰林院做過編修,明日一早,各王府的執事貼就要送來,你們要是查不出而驚擾了先父的靈魂,我跟你們幾位沒完。」

聽到這,林清心裡坦然了許多。正暗自得意之際,就聽,「那好吧,孫大公子,我們又不是沖著孫府來的,你別發火。我們就在門口處等著,等客人們用過晚膳,一一出來時再查不遲。」

林清哪裡再能聽下去,心道,趕緊走吧。稍微一看地形,心中便有了底。孫家大院是舊宅,分三合房、庭院、外院。庭院是高門樓,有影壁、大金魚缸、擺著幾盆花木、夾竹桃、美人蕉和君子蘭長得格外繁茂,正房和兩個廂房中間有個月亮門,直通袖珍花園。外院頗為寬敞,足有兩三畝大小,還有車馬棚、碾房、磨房、雜什間。看來這家姓孫的退職後還兼做生意呢,這產業也不算小。林清四下里看清方位,徑奔那袖珍花園而去。

袖珍花園流螢輕飛,花香撲鼻。一時辨不出什麼味兒,於是拾了一處陰暗的花叢伏身蹲下。因見牆外有賊燈晃眼,知是兵丁在四處守候,大氣也不敢出。躲在那裡,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陣陣清風送來前院的吃喝聲,他忍著飢餓難耐的感覺,露水已打濕了脊背。林清哆嗦了一下,暗道,這不是辦法,正犯難時,就聽花園的鐵柵門輕微一陣響動。就著一團柔和的燈籠光,林清看到一個老媽子手提燈籠。正在絮絮叨叨地安慰身後一位有著婀娜身段的姑娘。

「三小姐,你這千金貴體哪裡能吃得消呢?整日在那兒跪著,你怎能撐下來。不能再熬下去了。老人老了,自是要去的,有幾位公子哥頂著呢。你寬心就是了。委屈你了,三小姐,我老媽子的房鋪雖比不上你的閨房,可倒也算清靜,你就將息一宿,打個盹兒,也好受些。」

老媽子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攙著三小姐,緩緩地走向靠花園西牆蓋的一間瓦屋。林清一看,我怎麼沒注意到呢?說不定這兒通向庭外,隔牆就是街面呢!

「三小姐,你躺下吧。我老媽子還要到前面照應,你看這個亂的,幾個該瘟死的倒像喪門星般盯在那裡。我得去安慰女客,就不回來了。明早我看你就是了。」

一聲門鎖開啟的聲音過後,老媽子提出燈籠就出去了。那間瓦屋裡隱隱地透出光亮,燭光還一閃一閃的呢。

林清由於剛才走得急,渾身上下濕透了一大半,此時經夜風一吹,鼻子一酸,要打噴嚏。連忙以手掩口,一聲不高的音響從手指縫裡鑽出來。再等一下吧,林清想,等這位三小姐睡著了再去躲一躲夜裡的涼氣,看看可有出門。

林清閃身轉進小屋時,頓時感到周身通泰,瓦屋裡的暖烘烘的氣息真讓林清有些捨不得走了。最使他驚喜的是,兩邊的拐角處果然有一扇緊閉的小門,像是很長時間都沒開過,那上面綴滿一圈又一圈晶亮的蜘蛛網在輕輕地一抖一抖。林清望著熟睡的三小姐,似乎能感覺到她的俊美的臉蛋上正冒著呼呼的熱浪。看來她是太疲憊了,一襲鑲著金錢的漂白絲綢衫也沒有脫下,和衣半躺在窄窄的床上,沉沉地睡著了。如豆的燭火輕輕地擺弄著她的上唇那一層細密的汗毛。林清看得一清二楚。

林清蹲在門框邊,用肩膀杠住門板,緊張地聽了聽外面有什麼動靜。此時,恰值三聲梆響,傳來更夫的蒼老聲音。

「三更夜,天地接,人人定,雞司鳴——」

林清用耳朵諦聽前院,除了有間隔的哭聲也沒有什麼。林清放下心。把手放到門栓上,輕輕地一拉,「吱扭」一聲,那塊久未開啟過的門扇發出一陣不情願的聲音。林清透過門縫想伸出頭去,不想那位老更夫的腳步聲又踱了過來。林清連忙又關緊門扇,喘了一口氣,往上不經意地一瞥。這下,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慾火,他把門栓輕輕插過那麼一點。來到床前,仔細睇視著熟睡的三小姐,看到她的俏美的眼睛還掛著一滴淚水。胸脯在均勻地一起一伏。「要想俏,一身孝」,一點不假。林清把手輕放三小姐的面部,來回撫摸了幾下,心裡痒痒的。眼光順著半耷拉在床沿的一條纖細修長的玉腿上,不禁心旌搖蕩起來。他到底還是俯下身子輕嘬了三小姐的玉容。抬手把三小姐的那條腿抬了上去。這一動彈,讓熟睡中的三小姐不自覺地翻個身,睡夢中的三小姐發出一陣清晰而充滿悲涼的痛苦的說話聲:「父親,你不疼我了嗎?媽媽死得早,父親,我跟後媽怎麼過啊。沒人管我了,沒人疼我了。」

說著哼了幾下,復又側身睡去,滿頭墨似的雲鬢遮掩了粉頸,林清感覺到三小姐的雙肩打了一下冷顫。

「我怎能這樣呢?我是天皇啊,『無生父母』是我教的口號,我怎麼能帶頭破壞教會規矩?難道我的心還不夠真嗎?」

緊咬一下嘴唇。口中頓時感到有一股腥味。林清真想狠抽一個嘴巴子。天哪,假如我天皇都不能按教規行事,那這次行動豈不付之東流,我們反清大計豈不是竹籃打水。眼前這樣一位純凈的姑娘,不恰似一面鏡子照出自己內心深處卑瑣的靈魂嗎?三更已過,看看太陽將要從東方升起,要是在宋家莊,那時,自己將帶領眾人跪接太陽的升起呢。天下信徒一家人,說不定這悲戚的三小姐正是教徒中的一員呢?

也罷,林清左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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