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天理教殺進了皇宮 第一節

太監張明東隱約聽得「拜見天皇」四個字,大感疑惑:「大清國只有一個皇上,哪裡又冒出個什麼天皇?」

正在納悶,只覺眼前一黑,便昏死過去……嘉慶在避暑山莊興雲布雨,天理教卻在京城動地驚天。眾教徒一聲吶喊,刀槍齊舉殺進皇宮……

早晨的時候,附著寒氣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格射進屋子裡,一道道昏黃的光束中,可見看見一圈圈灰塵的旋轉,有如凝固的玻璃管道里正流著不息的黃色水霧。一隻渾身雪白的從波斯國進貢而來的玉貓,一動不動地卧在門檻,那貓的兩隻琥珀色的眼珠瞪得圓圓的,凝視著那涌動著的塵埃中,會蹦出幾樣異物來,神情略顯緊張,間或眼珠在褐眼瞼中轉動幾下。如若不然,你會疑心那是一個玉器貓型般的擺設,是假的。

澹寧居里的嘉慶帝第一次破天荒地還在睡著。鬆軟的床榻中央一道長長的凹槽中已經空著,遊盪在槽中的只是嘉慶帝那身著睡袍的軀體。金鉤在帳邊輕輕地抖動,撩起而又放下的紫青色的雲慢構成一道微弱的屏障,屏障在晃動著,和著行將燃盡的紅色的蠟頭,越發透出昨夜春霄的撲朔迷離。

「萬歲。」

澹寧居垂花門口傳來老臣董誥的蒼老聲音。「萬歲,老臣董誥及托津等文武官員前來侍駕。」

這是幾天前都已決定的大事。嘉慶十八年七月十六日,嘉慶帝將啟鑾秋彌林木蘭或者說再次移居熱河的避暑山莊。

外面的聲音傳進裡面時,正在上妝扮相的鈕祜祿皇后來不及細細品味昨夜難得的興味。實際上,當曉鸞、翠紅在身後精心為她梳理時,她凝視鏡中的面相,不自覺地湧起一陣惆悵和失落感,再怎麼打扮,也掩飾不住歲月的老態。從她的眼角眉梢以及嘴角蔓延的皺紋中,完全可以體察得到,時光一寸一分消磨女人青春的不可抗拒的魔力。是啊,在這泱泱的時光流水中,連孔夫子不也要像常人一樣發出「逝者如斯夫」的感慨和長嘆嗎?何況我是個女流之輩呢。紅顏易老,韶華不再,人為奈何天為……正沉思之際,忽聽門外的求見聲,心裡一驚,面色頓時鮮紅如雲霞。是啊,光顧得回味昨夜的繾綣,然而忘了今天的大事情,連忙一擺手對曉鸞說:「快看林升他們那般太監們是否侍候好了皇上,我過一會兒就過去。」

「皇后,奴婢這就去看看。」

曉鸞答應一聲,移動風荷擺柳的身姿、裊裊亭亭地移出裡間的梳洗間,徑往嘉慶帝的寢卧之室走去。轉過一道屏風,見林升正縮頭縮腦地側立在屏風旁邊,冷不了地上前,「喲,林升,」曉鸞走近時,猛地一拍林升的肩頭,「皇后讓你快叫醒皇上呢!還愣這裡幹什麼。」

林升著實嚇了一跳,一轉身,見是皇后身邊的侍女曉鸞,佯裝怒色道:「皇上正還睡著呢!想昨夜又是一番苦熬,不知又費了多少心血。奴才們怎麼敢呢?起碼也要體諒皇上吧。你大驚小呼個啥,要注意愛惜皇上的身子。」

林升有些不屑一顧道。

曉鸞吐了一下舌頭,心道,昨夜皇上根本就沒有勤政,而是同皇后合歡。當然,你在外間值班,就不知道了。也不便多說,這怎麼好說呢?「你急個啥?來的幾位大臣,奴才早已安排到勤政親賢殿去了。」

林升一副籌劃得體的悠然神情。曉鸞抬眼見林升那雙透著晶水一樣的雙眸直盯著自己,像是勾了魂似的,臉一紅,啐道:「忘了自己是什麼人了吧。」

說著咯咯一笑,纖纖玉手便在林升白油似的臉上輕輕一抹,飄然而去。

實際上,嘉慶帝也已醒來。當林升輕手輕腳地蜇進室內時,嘉慶帝一撩錦帳,咳了一聲說道:「林升,又和哪位拌嘴呢?」

林升趕緊急趨上前,單腿點地,叩道:「回主子的話,曉鸞奉皇后之命來催奴才看看主子爺醒了沒有。幾位護駕的大臣都由奴才安排到勤政親賢殿里去了。奴才慮及昨夜主子披閱奏章十分辛苦,實在不忍驚擾主子的睡眠。」

「噢。」

床上的嘉慶帝翻了個身,說道,「朕起來吧,今天還要遠行呢。」

心道,看你笑嘻嘻的模樣,怕是又佔了人家的口頭便宜。本想說兩句話,還是翻身坐起,「時辰是不早了。侍候朕起床吧。」

正大光明殿後面就是前湖,繞過前湖的楊柳堤岸,西向東一拐就是勤政親賢殿,至於緊連著的幾處景點,如飛雲軒、靜鑒閣、懷清芬、芳碧叢、生秋庭、秀林佳蔭、清暉閣、露香齋等各處景點,均是圓明園的四十景之一。嘉慶帝每年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時間駐足於圓明園內的澹寧居。因此,園內少不了有如紫禁城的各式建築和各府衙門。此時,前湖的碧波輕漾,泛出閃閃爍爍的太陽碎片,金光點點。

上下翻飛的早雁在湖面上相互追逐著,發出陣陣和鳴,不時有紅色的鯉魚跳出水面,通體帶著水花,「嘩啦」一聲又落入湖中,驚得群雁倏地一下振翅高飛,盤旋一圈後又俯衝而下,真是一番驚心動魄的魚鳥之戰。當靜鞭三響過後,彷彿有靈性一樣,雁子不知去向,魚兒也沉入水底,有意迴避著什麼似的皆不見蹤影,徒有一陣陣漣漪在水面上盪開去,消失在岸邊犬牙交錯的岩石中。

或許有預言的徵兆,當嘉慶帝正沿著岸邊的柳蔭市道徐徐前行時,湖中央猛地颳起了一股旋風,水波頓時急盪起來,一隻碗口大小的水柱衝天而起,諦視間,有紅色的鯉魚在裡面翻滾,場景令人驚悸。嘉慶帝心中納悶,便命輿轎停下,望著這奇異的景觀一陣沉思。那股旋風攪著水波,不一會便到了岸邊,樹葉嘩嘩作響,墨綠色的葉片都齊刷刷地翻卷過,柔嫩的枝條也像怒髮衝冠似的上揚著。不一會,這平地而來的氣流消失了,水面復歸於平靜。

嘉慶帝的臉上罩著一層陰雲,欽天監按天干地支掐算出的黃道吉日值得懷疑。按理來說,嘉慶帝對這些現象都不會產生多大的顧慮,或許是人過五十天過午的自然現象所致,愈是上了年紀就是愈是對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都連小慎微,惟恐有什麼閃失,出了什麼意外。

望著幽藍的湖水,嘉慶帝在林升的攙扶下,步出轎輦,心裡悵悵的。他眯著雙眼,捋著下巴上稀疏的髻須,對林升說:「林升,朕昨夜做了個夢,夢見朕在山中獨行,周圍樹木參天,密不可見三尺之遙,叢莽中出沒在朕的周圍儘是一群溫馴的野獸,朕一會摸摸松鼠的光亮的尾巴,一會拍拍梅花鹿的斑駁的皮毛。似乎也有一陣風來,來得很猛。朕揮袖之間,周圍的各式溫馴的動物皆沒有,只剩下朕一人在踽踽而行。再後來,朕就醒了。」

嘉慶帝說這話時,語氣極為緩慢,有意捕捉夢中的更多細節,但能說出來,還是這麼多。「朕心中好生奇怪,朕不記得何時還有這樣的夢境,大概是十幾年的事了。」

說完,略顯輕鬆平淡的嘉慶帝,緊盯著林升,希望他能有個解釋。

「回主子的話,」為了安慰嘉慶帝,林升說道,「奴才剛進宮時,就聽過總管常永貴說起,萬歲爺從來不信什麼奇談怪夢的,就連一般的災異學說也斥之為妄說,至於諸如天象示警之類的,更是嗤之一鼻。怎麼萬歲爺自己倒相信所謂的夢了。奴才不才,但對剛才的這一現象還能略知一二,萬歲爺肯定知道,這是湖邊湖岸的氣溫不一樣的緣故,萬歲爺,現在都將晌午了。看奴才的臉上已有汗意了。萬歲爺不必去想這些,全當做園中又一奇觀。再說,欽天監離這不遠,要不奴才就去問一問。」

「也好!」

嘉慶帝老是放不下心來,抬頭遙望清澈澄明的蔚藍色的天空,輕輕嘆了口氣。嘉慶帝心裡明白,是自己日漸生起的疑心過於重了。自各地湧來的奏報看,今年應是相當不錯的,南方入汛以來,並無多大的災情,使他感到聊以自慰。就在昨天的上午,嘉慶帝在園中的清暉閣和幾位大臣們閑談時,初步點頭表示了對托津提出的「嘉慶中興」這一載人史冊提法的認可。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上蒼是否有意安排,嘉慶帝總感此時秋彌木蘭心中有份不踏實的感覺。為此,昨夜在批閱奏章時,第一次感到有些不耐煩,草草地寫了幾行字後,便與皇后共同入睡。是的,每當心緒不寧時,嘉慶帝總想到和皇后在一起,以撫平心中的憂悶。效果當然很明顯,這剛才的情狀又讓他心中的忐忑不安增加了。

嘉慶帝在眾大臣的迎侍下坐定在龍案後,和以往的聽朝一樣,丹墀外二十名宮女、四十名太監按序排著,眾星拱月般地護衛在嘉慶帝的周圍,兩位執事宮女雙手各自執一柄寶扇,神情肅然地站在嘉慶帝的身後,一面長紗圍屏雲霧繚繞、紋絲不動地立在那兒。沒有一絲珠光寶氣的嘉慶帝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對董誥說:「董愛卿,朕昨夜看了你轉過的山東泰安府呈上的摺子,心中略顯不安。按理說,前幾年都已滅絕的蝗蟲此時又肆虐泛濫,是不是又預示著什麼災禍?」

董誥叩首答道:「皇上,這事皇上不用放在心上,老臣都已查明,實情與奏摺說的有出入,不是那麼漫無天日,昏黃一片。偌大的齊魯也就那麼一兩群,臣已命下面的督撫派人大加剿滅。這回又有新的奏摺呈上,蝗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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