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莫道天高皇帝遠 第六節

「奴才送雞去時,看到皇后正有說有笑,心情愉快,奴才想萬歲這兒正宵旰勤政,就說了句,皇上正『為伊消得人憔悴』呢。皇后一聽,就動了怒,罵奴才敢用艷詞調侃皇后,就拿了一柄戒尺打了奴才。」

張明東惶恐不安。嘉慶心道,該是應罰了,把臉一沉道:「你也是久在深宮的人了,怎麼連長幼主婢也不分呢。你怎麼敢在皇后的跟前說這樣的話,看來你這個差事也當到頭了。」

嘉慶帝說得慢條斯理。

「不,不,奴才沒敢在皇后面前說這樣話,是對皇后的宮女應紅說的,是應紅告知皇后,皇后才傳奴才進去受罰的。」

張明東紅著臉分辯道。

這下可把嘉慶帝惹惱了,沒想到一個太監,竟敢在朕的面前連連說謊,要不一句句盤問,哪裡還能得到更多的實情,再說,張明東對應紅說的話不無幾分挑逗的味道,之所以吞吞吐吐是想遮掩這一層的關係,不禁一拍御案:「好你個狗東酉,竟敢連連欺騙朕。上次皇后是怎麼說你來的,你從明日起就回膳事房燒火吧。」

嘉慶帝狠狠地瞪了幾眼張明東,「滾吧,這裡不用你服侍了。來人,罰掉張明東本月的俸祿,拉下去,杖責二十大板。」

嘉慶帝心道,連個太監都敢欺瞞朕,那平日里有權有勢的大臣們可都得提防才是。不一會過來幾個武士把張明東拖出去,跟在武士身後的一個年輕的太監不由得心裡暗暗得意,他連忙上前送給嘉慶帝一杯羊奶,諂笑道:「萬歲爺,喝杯熱奶吧。秋里夜寒,還是保好龍體安康才是。」

嘉慶問道:「你叫何名?」

那名太監習慣地抹了一把臉,說道:「萬歲爺不認識我了。噢,萬歲爺,你喝一點,奴才再給你說。」

嘉慶一時間竟想不起來,反正總感到熟悉。

「西巡五台山時,」那年輕的太監似乎想提請嘉慶帝的注意,有意地把話說得很慢,「那荒村之行,萬歲爺在溪邊時……」

一面說,一面用眼觀察嘉慶帝的瞼色。

「噢,」嘉慶的手一抖,似乎打開了記憶的倉庫大門,他倏地一下消失了剛浮現在臉上的笑容,「你何時進宮的?」

「回萬歲的話,奴才進宮已有兩年了。」

那年輕的太監小聲地說道。

嘉慶仔細地打量他,這是一位年二十歲左右的太監,高挑的身材,長長的臉形,兩隻水靈靈的大眼睛,透著過人的精明,臉上掛著一絲微笑,顯得謙和而又恭順,但總有一些讓嘉慶帝看了不舒服的討厭的諂媚。但嘉慶還是欣賞他的機靈,看樣子口齒伶俐,辦事也利索。「你是哪位大臣推保來的?」

嘉慶帝問道。他已認出這位小太監,好像當時給自己的印象還是很深的。那太監說道:「奴才名喚林升,記得在五台山腳下的那個荒村,萬歲爺迷了路,就是奴才領萬歲爺找到的那個……那個……」

嘉慶帝笑道:「別說下去了,朕想起來了,當時,朕對你說,一旦有機會,便可送你入宮。不想事情過了幾年,你倒憑自己的本事,到了皇宮,真是世界太小了啊。你以後就跟在朕的身邊吧。」

林升喜出望外,叩頭稱謝,又說道:「奴才還沒回萬歲的話呢,是定親王綿恩選來的。」

嘉慶帝很滿意,說道:「權且給你個八品的頂戴吧。」

正在這時,外面的值事太監高聲叫道:「松大人、百大人進見。」

林升一聽,連忙對嘉慶帝說:「奴才這就去引他們到上書房來。」

時辰不大,林升的聲音在門外說:「萬歲爺,他們二位大人都在這兒哪!」

「叫他們進來!」

外邊的百齡和松筠連忙甩了甩了馬蹄袖,哈著滿嘴的熱氣,躬身行禮叩見。

嘉慶帝望著二人,陰沉著說道:「朕本想明日早朝辦理這事,可是,心裡總覺得放不下。」

百齡說道:「萬歲,萬歲也不能太勞累了,這才回來就披閱奏章,實在讓做巨子的感動。」

松筠附言道:「事已如此,萬歲不可太操心了。」

嘉慶帝擺擺手,說道:「天已入秋,看看,百齡的鬍鬚上已結了一層霜,外面很冷,是吧。」

「不冷!」

百齡正色地答道:「皇上宵旰勤政,奴才們怎敢怕冷!」

「不說這些了,朕自接到溫承惠的奏摺,就一直在想,像這樣的大事為何御前大臣不先期通稟,而省府督都卻搶個先手,這是何故啊?朕不想責備你們,你百齡也常常抱病堅持。今晚招你們來,議一下,下一步怎麼個賑災法?」

松筠沉思一下說道:「萬歲,天氣已入秋,還是讓戶部多準備些棉衣用來賑災禦寒要緊。」

百齡說道:「皇上不必過慮,臣已經準備二千石糧食已調集備好,只待萬歲說聲賑放,即刻可行。」

嘉慶帝謹慎地問道:「這個案子本身有沒有其它出入呀?」

說這話時,嘉慶手裡擺弄著幾份奏摺,靜觀百齡的神色。百齡顯然極不自在,感到如芒在背,如梗在喉,說道:「臣的彈劾不知萬歲閱覽了沒有呢?臣想,溫承惠只僅僅通報災情,當時,他正好派人前去協助放水,故事情來得突然時,他最先知曉,並派親兵送信。臣那兒只有通過驛路,所以較慢些;臣按常規擬就奏章,臣以為陳鳳翔急開遲閉,壩下鬆動時,不早早親視,坐誤時機,多浪費了二十七萬兩物資。」

正想還要繼續下去,嘉慶帝一揚手中的奏章:「百齡,你不必說了,可就一樣,陳鳳翔不服朕的判決。」

松筠眼睛一亮,心裡暗自高興,跪道:「臣一直在想,禮壩開工前後有數月,為何真正頂事負責的官員總沒幾個到場的,記得在四月份,萬歲還表揚百齡大人籌劃得當,節省銀兩若干哩。」

語帶譏諷。嘉慶帝聽了,說道:「此一時,彼一時。」

百齡有些難堪,趨前道:「萬歲,……」

語氣甚急。

「好了,你不要說了,回去吧!朕自有公論。」

嘉慶帝只淡淡地一揮手,便不再作聲。

百齡只覺得頭昏耳鳴,卻無言以對,只是默默地退出了上書房。這一夜,松筠和嘉慶帝商議了近二個時辰。當松筠走出上書房時,已是朝霞滿天了。朵朵的大紅雲彩飄滿了整個天空,這奇妙的美景,不知給人的是福是禍。

松筠從外表上看更像個倔老頭,兩條濃密的眉宇間,那緊鎖著的眉頭從未解開過,滿腹心事且憂心忡忡的樣子,別看松筠的官高位顯,實際上,在嘉慶帝的心目中的位置並不顯赫,要是按照他的主意辦事,那朝中的大員沒有幾個不受懲的。松筠最大的愛好是密陳己見,或單獨地上一個奏章由太監直接送到嘉慶帝的手裡,這種做法令嘉慶帝感到不快。十三年時,松筠在一日早朝散後,並不急於回趕,而是急匆匆地趕到上書房門口,他知道,嘉慶帝有時下了朝後,仍要回上書房辦會公務。當他遠遠看見嘉慶帝的輿輦來時,便上前跪稟道:「萬歲,臣有密奏!」

嘉慶帝當時就把臉拉長了,毫不顧惜他是兩朝元老,斥道:「朕早就說過,絕不單獨招見任何一位大臣,你難道不知道嗎?」

一句話嚇得松筠從頭涼到腳,但他仍不肯起來說道:「萬歲,臣並非不想在朝廷中當面說明,可皇上能聽進去嗎?皇上已經被那舌巧如簧的官兒說得頻頻點頭,似乎海運明日可行,實際上皇上只要再細想一下,海運斷不行,臣不想見到國家財物徒徒受損而不盡大臣之職。」

嘉慶帝道:「滿朝文武中就你一個忠臣啊!」

這話要是擱在其他大臣身上,早就篩糠了,可松筠腰板一挺,說道:「無論如何,望萬歲爺細聽臣等明言。」

嘉慶帝說道:「你的目的,是不是想通過單獨召見,以享聖寵,好在朝中官員的心目中你是朕的得力干臣?」

松筠說道:「萬歲此言差矣。時分春夏秋冬,人分三六九等,臣不想獨邀聖寵,只是要在萬歲的頭腦冷卻下來時,盡納忠言而已。」

嘉慶帝說道:「松筠,你本來就德高望重,深得聖眷,但惟其如此,更應為百官群臣做個榜樣,帶個好頭,本來嘛,為君之道,向來偏聽則暗,兼聽則明;可是如果人人都想單獨見朕,那麼還要早朝幹什麼?僅是為個點卯應酬?你也不想一想,今天,你的舉動,就是壞了朕定下的規矩,說你這一點,毫不為過吧?」

一席話堵得松筠目瞪口呆,他快快地退立一旁,給嘉慶帝的輿輦讓出條道路,待嘉慶帝剛一過去的霎那,竟又攔住車輦,跪奏道:「既然萬歲不肯以此壞了朝規,但臣要說明,真正的朝規並無此條,若要臣背出來也無不可,可是,這又確實是朝中不成文的規矩,是萬歲想出的杜絕有小人以此為榮而稱耀同僚,也是一番良苦用心,臣謹當遵守,但臣要說的話不能不讓臣說,這裡有奏摺,是關於試行海運不可行事十二條。望皇上親目後再做定奪。」

差點沒把嘉慶帝氣得從車輦中蹦下來,但看到松筠一臉硬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