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莫道天高皇帝遠 第四節

嘉慶剛下來,就聽外面一聲高一聲的叫罵聲,頓時氣得臉白一陣、青一陣。他感到,怎麼有這麼多的麻煩總是讓自己遇到,片刻小憩也不能夠。聽那外面喊得聲嘶力竭,嘉慶帝的心裡不禁打了一個寒戰。他後悔,一時興起繞道越走一趟草原,不然哪有這些擾人心煩意亂的事體,越想越惱,呼吸也急促起來。

那邊董誥等幾個人在緊張地護著院子。武子穆一刻也不敢分神。在門後邊來回警視,就聽外面的高扒道厲聲道:「裡面的客商,聽好了,我高二爺能是好惹的嗎?全死光了不成?交出兇手,放你們主人一條狗命,留下美女,湊給你們盤纏……」

門外一陣淫笑聲浪起來。緊接著就是一陣撞門,「碰、碰、碰」。武子穆看到門框邊上的泥土「嘩啦」掉下去,知道「躲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就要放狼入室。董誥一見,連忙制止,說:「武壯士,萬不可如此,適才我看到外面有個頭上頂戴花翎的官員,看他的補品似乎是五品補服,還是小心的好。」

正不知如何是好時,耳中就聽一股威嚴的聲音:「武子穆,開門!」

武子穆一聽,馬上意識到該如何去做,連忙向身後的親兵、侍衛道:「保護好皇上,退後!」

說話間,已是運足了力氣,雙臂齊舉,向那正要往裡倒下的店門猛擊一掌,那店門「轟」的一下倒向門外,飛起的木片向那邊人群直刺過去,誰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結局,一片慘叫聲相繼迭起,就連一直勸說哀求的店小二也未能倖免,左邊臉龐被碎木片重重地擊了一下,一塊青淤的痕迹明顯可見。

那高扒道剛出口的那句「裡邊的狗東西都死光了嗎?還不快出來受死!」

的話剛出不及一半,門牙倏然脫落,原來已乾的嘴角血跡上又流出一片,一隻眼已腫得像小饅頭似的,狼嚎一般地哭叫著。

隨著那聲巨響,武子穆和幾名侍衛高手已分別從房頂牆頭躍了過來,一字兒排開,把那外面適才叫罵正起勁的一班隔在外面。

站在屋外廊檐下的嘉慶帝早就怒不可遏了,他一生尚未見這樣的陣式,在離京城尚不太遠的通州境內竟有如此蠻橫之徒,竟有如此行惡之官。一向都是持寬容的嘉慶帝也下了決心處理了不少貪官惡霸,可沒想到在自己的面前就有官商勾結,為非作歹的不法之徒。他哪裡能容忍得了呢?畢竟此鎮還是處在驛道旁邊的。

嘉慶帝對一直觀察自己的店主說:「你剛才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樣子,想要說什麼呢?」

店主一臉凄惶,絲毫不掩飾內心深處的恐慌,對嘉慶帝說:「看來,今天爺台走不了。」

「為什麼?我本沒打算走啊。」

嘉慶帝反問道,心想,朕要是能走呢?真想跟店主打個賭,見他並不用心去聽自己的話,兩眼一直盯著外面的動靜。果然,有了武子穆這一下,外面安靜了許多,靜得只能聽拴在馬廄里的幾匹馬在嚼著乾草的聲音。

店主不理會嘉慶帝的話,說道:「爺台有所不知,本鎮雖離京城不遠,可是屬三不管的境地,按理原屬吉林將軍下轄的一個區域。」

嘉慶心中暗笑,吉林離此地甚遠,怎麼能管到此處?說道:「莫非這是他們的一塊飛地不成?」

店主說道:「飛地是什麼意思,我不懂,爺台卻不知地隨人遷的道理。」

「什麼?地隨人遷?」

嘉慶一時還真得不解,剛才在皇后那裡碰了一鼻子灰的張明東,端著一盆洗過的臉水,慢慢騰騰地往天井那邊去,垂頭喪氣似的。嘉慶叫道:「過來,這位店主說『地隨人遷』,你曉得什麼意思?」

張明東一副委屈的模樣,剛想行禮答話,嘉慶丟給他一個眼色,他會意地說:「估計是在一個地方做了官,儘管以後升遷,可此地的大小官吏仍受他的制約,如能做到這一點,那此人也非同小可了。」

店主連聲說:「對,對呀!」

轉過臉向張明東盯了幾眼,感到這個人說話怎麼不對味啊,失聲細語的,復又瞅了瞅嘉慶帝,暗想,此人氣質不凡,眉宇間有某種威嚴之相,難道?莫非?心中豁地一亮,難道是當今天子不成?儘管沒有龍袍龍衣,但那身雍容華貴的尊容似乎也能說明這一點,不覺已,感到兩膝發軟。

嘉慶已警覺到這位店主所提的秀林。頭幾年,嘉慶面對著愈來愈不像話的吏治官風,就開始體會到從嚴治吏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因而自嘉慶中期以後,無論是觀念上還是在行動上,都已逐漸改變了親政初期的過於寬縱和下不得手的軟弱狀態,開始變得嚴厲起來和硬氣起來。在嘉慶十四年連續查處的幾樁大案上,都充分體現了嘉慶的這種轉變。

嘉慶十五年查處了秀林一案,更能證明嘉慶帝的不手軟。秀林本是吏部司員,由乾隆一手提拔起來,從乾隆五十九年九月擢任吉林將軍,在任長達十五年之久,一至到嘉慶十四年十二月調任吏部滿尚書,可以說是「承受兩朝恩遇,至為優渥」。但秀林本人卻不知盡忠職守,竟以權謀私,利用辦理參務的各種機會,動不動就攤派給各地商幫銀兩,從中謀利、侵蝕、吞收銀兩達三萬之多,以至吉林各地的大小官員,人人效尤,影響極壞,一時貪風盛行。秀林還將境內的關卡,私行撤減,致使真正的長白人蔘大量地落入自己的府庫,還授刨參的農夫私下裡用秋參攙雜充數。實際上,一切弊端,都是由他一人作俑。案發後,嘉慶在查證屬實之後,認為秀林廢法營私、罪無可赦,當即傳旨賜令自盡。同案犯數人皆被處以斬監候。

嘉慶不解地搖了搖頭,問道:「你口中所說的吉林將軍不是早已被處死了嗎?」

店主愈加堅信,這滿口京味的客商定有來頭,聽得問話也就不顧慮許多,點頭道:「是的,爺台說的一點不錯,那秀林是被處死了,可他的親屬都在啊。那秀林本是滿州鑲黃旗人,那可是八旗中的第一隻啊。爺台,你道外面這些人為何有如此狗膽?剛才那位高扒道就是被處死的秀林的小舅子。過去,秀林在通州為官時,他攀附上的一門貴戚。秀林倒了台,那是在吉林任上,他沉寂了數月,可新來的通州知府又和他攀上了親戚!」

店主邊說邊細觀嘉慶的表情,暗想,幸虧我沒有把這位爺台怎麼樣!

「噢,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嘉慶明白,此時的店主別看人樣瘦得猴精似的,可從他的言語神情中大概已猜至自己的身分有八、九分了。乾脆一點,先解決了門外的事情再說。想到這,對張明東說:「去叫房裡的人稍安勿躁。」

說著一甩步履,徑往大門走去。身後的八名護衛早已是竄到他的前面去了。

坐在樹蔭下,一直靜觀事態變化的新任通州知府,正啜著涼絲絲的香茗。一對吊起的眉梢不停地抖動,想放又放不下來,嘬著的嘴唇中含著半片上等的茶葉,這樣雷公嘴就顯得突出了。他就是新任通州知府徐三標。說起徐三標,誰最熟悉?那就莫過於梅香姑娘了。

一日,閑來無事,在欒縣任知縣的徐三標帶著一批打手,前往那片福地——梅香的家所在地。此地正是徐三標的管轄範圍。徐三標信馬來到河邊,抬眼一望,果是景色宜人,家戶不多,儼然欒縣縣城西南處的一個小小的莊園,山清水秀,草木蔥鬱,繁花鋪地。徐三標樂呵呵地說道:「都說這裡景美,果然不差。」

一個行役饞著口水答道:「縣老爺有所不知,這裡還出著一名大美人呢?」

「什麼?美人?還是大美人?本太爺怎沒聽說。」

徐三標立馬嗅了嗅鼻子,「在哪,在哪?」

活脫脫一個小丑。

「看哪?」

那位差役手揮馬鞭一指那幾間房舍,「那裡有處宅院,名為梅宅,後面是一處梅園。每天冬天臘月,梅香撲鼻啊。」

徐三標一瞪三角眼:「你怎麼如此熟悉?」

那差役道:「這方園十里八里的,誰不知曉?我本是賣油的,四處走動,這縣城周圍的鄉村,沒有我不曉得的,要是太爺有興緻,小的還可再引薦幾位呢。」

徐三標順著那差役手指方向一看,果然不差,那裡綠樹掩映,竹籬斜插,前面一片白樺林遮掩著一道粉牆,看來還是有點名家風範呢。差役道:「那女子的父親是本地有名的秀才。」

「有名?怎麼討不來一個功名?」

徐三標不滿,把瘦偏的脖頸向後一拗,馬鞭一揮,說道:「我們過去拜訪一下,看看那女子在幹啥,說不定正等著大爺我呢?」

說著一陣淫笑,策馬前行,直奔那梅宅走去,馬蹄飛揚,踏起一枝枝斷了莖的花草……

在武子穆看來,眼前的現實令人突兀,就在武子穆一縱身跳到當街的中央時,身手之間的霎那,高扒道捂著腫臉正在痛苦地嚎哭,突然僵直了身子立在那兒一動不動。武子穆知道,此時,高扒道的心肺俱裂,他有些遺憾,沒想到這被激怒的一掌竟在閃身而出的同時,又再次擊中那高扒道的後背。他本想欺身進入時,打開一個局面,使外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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