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似曾相識小梅香 第二節

何柱從懷裡取出那十兩紋銀,道:「您看,這是戴大人的僕人給的,您就開方子吧,權當是位普通的病人。」

正說間,店鋪後邊的小門「吱呀」一聲,打裡屋走出一位年方二八的姑娘,只見她粉面含春,花容帶笑,自有一番誘人的姿態,身上著一件合體的湖綠色粗布長裙,粉紅色繡花短襖緊掐著那窈窕的細腰,彷彿春天裡的一朵百合花,顯得分外嬌艷。何柱自然認識,這就是陳老中醫的閨女阿珠。因阿珠與自己的妻子平素間有來往,以姐妹相稱,關係自然就貼近了許多。阿珠抬眼看到何柱,輕啟丹唇道:「何柱哥,姐姐怎麼這幾日不見來玩?」

說著慢慢走到爹爹身邊含笑不語。何柱道:「這幾天,脫不開身子,店裡的飯食全由她一人掌持。怎麼也不見你去坐了,前幾天,你姐姐說,身子有諸多不適,常感耳鳴目眩,腰腿無力,要不你過去給她看看?」

阿珠嫣然一笑道:「讓她多休息些。」

陳老中醫道:「何柱,這十兩紋銀,我不是嫌少,但不能收下,只是不能前去探診,如何對症下藥?這樣吧,我猜想,可能是受風寒毒癘所致,我給你拿兩個方子,權且一試。」

說著,揮毫寫了兩個方子遞與阿珠道:「何柱店裡有位客官病倒了,據說是個官兒,而且稱得上好官,你快配好葯叫何柱送去,救人如救火,老夫再犟,也不能誤了病人。」

邊說邊把阿珠捆紮的兩副中藥遞給何柱。何柱心裡嘆道:到底是仗義之人。轉身欲走,「慢著,」何柱驚訝地轉過頭去,暗想,莫非他老人家又反悔不成?只見陳老太醫滿臉愧色對阿珠道:「珠兒,你代為父去探診吧。」

何柱一聽不由心花怒放,他知道,別看阿珠是女兒出身,可從小聰明伶俐,但凡父親為求醫問葯的探脈,觀其氣色,對症下藥等等,阿珠總是在一旁默記心中,時間一長,竟也能聞其聲,觀其色而判斷病情。八九不離十。如此天資慧穎,陳老太醫自然看在眼裡,喜在心裡,便著手教閨女一些用藥常識,好在邊關閉塞,也不大講究男女授受不親之古訓,每逢陳老太醫生病或有其它外診,阿珠便擔當起懸壺濟世的角色。因此,何柱一聽,忙對阿珠道:「那就再好不過了,也順便給你姐姐望一下,她也時常念叨你呢。」

阿珠微一點頭,對老父道:「那我就隨何柱哥去了。」

隨手取過防風的面紗,又帶上行醫用的包袱,兩個人一前一後朝虎橋坊的客棧走去。

和紫禁城裡所有的建築一樣,坤寧宮座北朝南,同樣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宅院。那朱漆的大門上鑲嵌著亮閃閃黃銅獸面門環,大門前左右矗立著兩座漢白玉雕刻一人半高的石獅,好不威嚴。早有太監通知執事的宮女,今晚,嘉慶帝臨幸坤寧宮。所以,當嘉慶帝和鈕祜祿氏皇后所乘的車輦達到宮門時,一股奇異的醇香已從大門內的過道中撲鼻而來。坤寧宮的內外傳女正忙著張燈結綵,忙個不停地擺案設桌。垂花門裡的大客廳里,放著罕見四盆枝幹約有一人高的臘梅,發散著撲鼻的清香,這顯然是由花匠把式預先延長了花期在特製的花房裡培植的。銅製的長頸鶴香爐冒著裊裊的細煙,十六隻玲瓏的宮燈把宮裡照得雪亮。

皇后攙著嘉慶帝緩緩地下了車輦,徐徐地步入宮中。嘉慶帝望著這熟悉的一切,不禁產生一種恍若隔世之感,在他的腦海中浮起那樣一幅幅神奇般的畫面來。

紫禁城高大巍峨的神武門上紅燈高懸。彩旗飄動,一片喜氣。

景山南麓寂靜的長街上,擠滿了掛著轎簾的各色花軲轆轎車。轎車一輛披著一輛緩緩前行。由於這裡已接近大內,趕車的車夫都不敢高聲吆喝,也不敢把鞭子甩得啪啪直響,只是手提韁繩,輕聲吆喝著駕車的騾馬。騾馬的鼻孔里噴出一股股熱氣,彷彿受到了感染似的也不敢昂首嘶鳴,怕驚嚇著什麼。那一輛輛緩緩而行的轎車裡坐著一位位應選的秀女。剛過弱冠之年的顒琰聽說是為自己選妻子,多少有些抑制不住的興奮。雖說為太子選妃不及為皇帝隆重,但那個個人選的秀女哪個不是滿懷希望呢?

那天顒琰陪生母魏氏在延暉閣落坐。延暉閣位於順貞門的西邊,前面是御花園中的堆秀山。堆秀山怪石磷峋,拔地而起,山上的御景亭與延暉閣閃閃放光的黃硫璃瓦頂一般高。山腳前洞門東西兩側台盤上的石龍口中,噴出兩股高達數丈的噴泉,為凝重典雅的延暉閣帶來了勃勃生機,從堆秀山到延暉閣的庭院里,長滿了一株株蓊鬱的參天古柏,清晨的陽光就透過古柏繁茂的枝葉,照射在延暉閣正門懸掛的珠簾上,使搖動的珠簾閃耀著斑讕的色彩。

從順貞門一直到延暉閣,高大的紅色宮牆下面站著兩排當值的太監,一個個面色嚴峻,垂手肅立。他們雖不像神武門外手執長槍、腰掛軍刀的禁軍那樣威風凜凜,卻也令沒見過這樣世面的秀女們心中亂跳不止。年輕的顒琰本來對這樣定親的場面不以為然,但一想到,在眾多的阿哥中,自己極有可能被定為太子,想到未來的大清江山,想到如果在後宮沒有一位端莊賢淑的皇后來操持,勢必分散自己眾多的精力。在他的內心深處,他感到自己的稟性似乎不大偏好女色,在眾多的阿哥中,他的表現就是遵遵師訓,銳意進取,他似乎與其它歷朝的帝王不同,就是有一顆成就雄圖大業的決心,要使大清皇朝成為最強盛最繁榮的國家,按照父皇現在的做法顯然遠遠不夠,朝中不能讓大臣的權力達到頂峰並一味地遷就,諸如和珅。但他還是來到延暉閣,這也是寬厚而孝道的天性使然。

望著個個身材窈窕端莊的八旗子女緩緩地走到眼前,他拿刁定主意,只是朝母親說:「一切全由母親吩咐安排。兒臣要去上書房了。朱掛師傅留下的功課還沒做完呢。」

……

「皇上,請用銀耳羹吧。」

不知何時,嘉慶帝的眼前正站著粉面含春的皇后,順著皇后手指的方向,嘉慶帝見到眼面前的黃案上;已經擺好了兩小碗銀耳羹,此刻正是晶瑩透亮,微溫可口。嘉慶帝端起來呷了一口,頓覺一股細細的甜香注入心頭。他不由得朝皇后多望幾眼。皇后雖說已不年輕,但其聖潔如玉、純凈似水,雍容典雅的風度與那一種一般滿人婦女中少見的書卷氣已然存在。嘉慶帝望著眼前的皇后,遲疑地任了一會兒,說道:「難為愛妃了。」

皇后鈕祜祿氏一雙眼睛一刻也未離開過嘉慶帝,此時的嘉慶眼神不似平時的活潑,喜氣,而是有著一種無盡的愁悶、壓抑,看得出眉宇間藏著隱隱的憂愁,弄得皇后的神情也顯得極不自在,顯得有幾分黯然神傷。要知道,皇后今天的封號來得多麼不容易,嘉慶帝對自己的原配感情篤深。倒不是因為,她為嘉慶生了兩位兒子、續了龍種,更主要的是她為嘉慶帝登基之初墊平了一些道路。原先的喜塔臘氏皇后一輩子溫順有加,可就是這位後來被尊為孝淑皇后的喜塔臘氏卻無福可享,撒手人寰,嘉慶帝每到坤寧官都不免有一番悲從中來的感覺。

嘉慶帝望著這裡擺設,心中翻騰起來。他端著銀羹湯汁慢慢地踱來踱去。坤寧宮靠裡間的正屋一般都不住人的,即使皇后也只能在坤寧宮的東廂房內下榻。嘉慶帝正要邁過那道道珠簾,踏過紅燭搖曳的燈火走到裡屋,看在眼裡的皇后連忙對嘉慶道:「皇上,我已經叫宮女們在此安置好了夜宵,皇上若有興趣可以讓些唱京戲的來解解悶兒。皇上,奴婢業已知道錯了,不該讓皇上掃了興緻,今晚要好好補償才是。」

嘉慶帝不好再說什麼,似乎聽得皇后話裡有話,多少也有怨氣,道:「皇后,你想哪去了,朕是那樣的人嗎?一個逆賊的眷屬就能讓朕動心不成?朕只是憐惜幾條人命啊。再說,對逆賊叛黨,不能僅憑殺光,也要給些撫恤,以安民心,以證我大清朝向來是對事不對人,恩威並用。」

皇后歉然道:「奴婢錯了,奴婢忘了自己是什麼了。今晚不談這些,皇上,看你近來寢食難安,奴婢疼在心裡,皇上為天下百姓日夜操勞,固然是天下百姓的福份,可皇上也要顧念自己的身子骨兒。」

說著,眼圈一紅,輕輕接過嘉慶帝手中的銀碗,遞給一位宮女,吩咐道:「梅香,去看看準備好了嗎?」

梅香答應一聲走了出去。

皇后轉身到嘉慶帝的背後,拎起兩個小拳頭,一邊輕輕地敲打嘉慶的後背,一邊幽幽地說:「萬歲,奴婢知道,奴婢不及孝淑皇后的萬分之一,可是……」

說著竟伏在嘉慶的背上,嚶嚶啜泣起來。嘉慶帝也頓生惻隱之心,是啊,雖說孝淑皇后死了多年,可在朕的心中還是盛著她,按一般的理,皇后喪後三年,也就應冊封新的皇后,可是竟讓自己一拖再拖,好容易冊封下來,又是按自己禮儀節儉的規矩,也沒有什麼大操大辦。即便如此,朕在一年中也難得來住宿幾日啊,雖說天天見面,可就是找不到那種感覺,無論如何,今夜要補償些。

想到這,嘉慶帝凝眸注視著皇后,用左手輕搖著額下長出的鬍鬚,點頭道:「皇后,今個,朕不是來了嗎?今晚一切由你做主。你說吃酒就吃酒,你說聽戲就聽戲,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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