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查賑大臣暴死在災區 第一節

查賑大臣李毓昌借著燭光一看,只見那兩個女子寸絲未掛地站在床前,搔首弄姿,春光無限……第二天,李夫人的狀紙便擺到了嘉慶的龍書案上,一場軒然大波就這樣掀起了……

一連串的案子,對嘉慶的打擊非同小可,廣興和英綸都是他所寵信的人啊。嘉慶的身體瘦削了,臉色也推悴了,加上天氣漸熱,穿的衣服漸少,遠遠地看去,顯得似乎能被風吹倒似的。他時常想起阿哥時代自己和八阿哥、十一阿哥的對話。那時,八阿哥和十一阿哥曾影響他把他的胸懷放在春花秋月、高天湖水之間,如果那時聽了他們的話該多好啊。他現在多少有點明白順治帝當年出家五台山的傳說可能是真的,如今,他的愛後早已崩逝,現在的女人只能使他放蕩,他也似乎只能在與女人的恣意放蕩中,來麻醉自己,放鬆自己。做人難,做個君王更難。

正當嘉慶帝長吁短嘆的時候,山東省即墨縣的一個村莊里,一個女人正焦心地等待著丈夫的消息。她似乎感到她的丈夫凶多吉少。她,就是嘉慶十三年的進士李毓昌的妻子林氏。丈夫是今年五月份前往江蘇江寧報到候任的,說好了七八月間就派人來接她和他的族叔李太清,然而七月已過,八月也至,不但沒見丈夫派人前來,就連丈夫的隻言片語,她也無從收到。她隱隱約約地有一種預感:丈夫,肯定是出事了,肯定的。林氏的預感沒有錯,她的丈夫不僅是出了事,而且是出了大事。這事情大到嘉慶帝得知後暴跳如雷的地步。不過,在說她的丈夫李毓昌所發生的事情之前,應該先提一提另外一個人。如果沒有這個人的話,李毓昌的結局很可能就會是另一番模樣。這個人,便是赫赫有名、以文章和書法馳名朝野、又以幹練清廉深得嘉慶帝信任的兩江總督鐵保。

鐵保,字冶亭,號梅庵,祖籍長白山下,先世姓覺羅氏,後改棟鄂氏,滿洲正白旗人。其家族多出武將,父親誠泰官至總兵。鐵保獨喜文,於乾隆三十七年進士,授吏部主事。武英殿大學士阿桂管理吏部,見他介然孤立,無所附合,意有不可,急辯勿撓,尤為器重,屢加薦舉,由員外郎遷郎中,補翰林院侍講學士轉侍讀學士、內閣學士。五十三年冬,乾隆帝召見,稱讚鐵保慷慨論事,有大臣之風。次年補禮部侍郎,歷京師會試副考官、江南鄉試正考官。嘉慶四年,鐵保以吏部侍郎出任漕運總督,詳定改革漕運章程十一款。七年底調補廣東巡撫時,記歷年行政經驗二十二條,書石鐫之堂壁,以告後任。八年初轉任山東巡撫。是秋,黃河在河南封丘縣衡家樓決口,淹及下游山東章丘一帶十九州縣,鐵保親臨指揮救災,為早日合攏決口,撥銀三十萬兩解赴河南。嘉慶帝表彰他「心無畛域,深得大臣之體。」

十年正月,鐵保升任兩江總督,賞頭品頂戴,成為管轄江蘇、安徽和江西三省的最高軍政長官。這麼一個大名鼎鼎的朝廷封疆大吏,怎麼會同新科進士李毓昌搞在了一起?這話,還得從今年的六月份說起。

嘉慶十四年六月中下旬,江蘇中部連日大雨。那天穹彷彿被人捅破了一個大窟窿,雨水順著窟窿直傾而下,淮河下遊河水暴漲。奔騰咆哮的黃河自清江入淮後,宛若一匹脫韁的野馬,在瓢潑般的大雨中,呼嘯著,猛烈地撲擊著薄弱的堤岸。堤岸終於經受萬住大水的衝擊,在山陽縣附近崩潰了。洶湧的黃水,從決口處橫衝直撞向著低洼的山陽縣席捲過來。水聲咆哮,驚雷怒吼,大雨傾盆。低垂的烏雲宛若一條條黑色的蚊龍,翻滾著,雲層相激,發生「嗚嗚」的怪叫聲,聽來令人心驚膽戰。決堤的水頭猶如一座崩裂的大山,足有兩丈多高,齊刷刷地壓過來,參天的巨樹在水頭的卷盪下,彷彿成了弱不禁風的小草,一片片的民房更好像小孩搭的積水,被大水只一推就軟癱了下去,大水之中漂浮著巨大的樑柱、淹死的豬牛和一具連一具的屍體。只一天工夫,大半個山陽縣就成了一片澤國。大水吞沒了無數的莊稼,吞沒了無數慘淡經營的村莊。被大水趕出了家園的難民,成群結隊棲居在被分割開的一塊塊高地上,沒有衣服,沒有糧食,只有僅能遮身的小雨棚。老人絕望地呻吟著,餓壞了的兒童凄慘地啼哭著,遭受了災害的老百姓把生存的希望完全寄托在官府的救濟上了。一道道災情告急奏摺由軍機處加上火急標誌,送進了北京紫禁城的乾清宮。嘉慶坐在寬大的硬木幡龍御座前,閱讀著這些奏章,臉上罩上了一層愁雲。他記得很清楚,自從登基以來,那桀做不馴的黃河幾乎年年要給自己帶來一些麻煩。由於下遊河道淤高,只要遇著連陰天,黃河就要決口。儘管他曾督促工部派專員視察過河南、江蘇一帶的堤防情況,擬定過幾個加高堤壩的計畫,但撥下一點款項,不是被朝廷挪做軍的,就是被部、省、府、縣官吏層層貪污,所以始終未見成效。現在,老天又與自己作對,黃河又再次決了堤。兩江總督鐵保、江蘇巡撫汪日章、江寧藩司楊護、淮安知府王谷,都遞上了告急本章。嘉慶無可奈何了。他情知,如果不籌些銀兩去救濟災民,很可能會促使農民發生暴亂,如果真的發生了動亂,大局就不好收拾了。然而,拿什麼錢去濟荒呢?想來想去,也只有動用六部的資金了。於是他迅速地在奏章上批道:「賑濟饑民,各部籌銀二十萬兩,著六部合議,速將賑銀放下,欽此。」

寫罷硃批,他似乎感到輕鬆了一點,站起身來,吩咐鄂羅哩立即將聖諭送往軍機處協辦。軍機處不敢怠慢,立即將六部合籌的二十萬兩賑銀送到了兩江總督鐵保的衙門。鐵保為官比較清廉,一點也沒剋扣,馬不停蹄地根據受災程度的輕重,將賑銀如數地分到各個受災縣。但是,清代吏治腐敗,到嘉慶年間已達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些災區官吏,向來以鬧災為自己發財的機會。所謂「小災地皮濕,大災萬貫財」。像前面所說的寶低縣知縣單幅昌藉災冒賑一案便可佐證。二十萬兩銀子聽起來是個不小的數目,但經過各級官吏的層層剋扣,能發到災民手中的不過是十之二三罷了。所以救濟銀髮出不到半個月,比上一次措辭更為激烈的請款奏摺就又雪片似地飛進了紫禁城。捧著這些奏摺,嘉慶皇帝大發雷霆了。一個上午之間,他分別傳了軍機大臣、工部尚書、都察院左右都御使、吏部尚書等進宮,拍著桌子指斥他們無能,把二十萬兩銀子白白送給了那些貪官污吏。他命工部尚書立即制定限制水患的措施,命令都察院左右都御史派出能員,緝拿確有實據的貪官污吏。他大罵了吏部尚書一頓後,限吏部在二個月之內對所有官吏進行一次審核,務必剷除弊政,整頓吏治。等他發完脾氣已經是中午了,軍機大臣等還在乾清宮門外等著召見。嘉慶無可奈何地令軍機大臣進來,徵詢他對救濟河災的看法。軍機大臣說:「淮安府目前已成一片澤國,數萬饑民嗷嗷待哺,朝廷救濟銀又被層層剋扣,此事若張揚出去,必激起民變。依奴才之見,應即刻由國庫再撥出三十萬兩救濟銀,以解燃眉之急,但在撥銀的同時,應當嚴飭兩江總督鐵保,派出幹練官員,到災區監督發放,並及時清查帳目,舉發剋扣救濟銀的貪官污吏,確保民有所得。」

嘉慶點了點頭道:「救濟銀的來源,朕已想過了,就從國庫開銷。鐵保平日為官還算清廉,以他主持放賑諒無大失誤,但派出監察的官員必須慎重選擇,要從新委放的進士中物色。他們的名份要重一點,權力要大一點,以免徒有虛名。一切事項都委你傳旨辦理,朕靜等你的料理結果。」

軍機大臣畢恭畢敬地退出了大殿。嘉慶手扶著龍案,仔細品味著軍機大臣的話,對於各級官吏居然利用水災中飽私囊,感到萬分惱怒,於是提起筆來,親自給兩江總督鐵保、江蘇巡撫江日章寫了兩封上諭,嚴令他們親自選放監察委員,不得草率任命。寫罷,吩咐鄂羅哩立即直發江寧,這才鐵青著臉踱出乾清宮,找曉月、曉雲開心去了。

卻說兩江總督鐵保,這幾天也是連連發脾氣。他明明知道,歷來賑濟災民,地方官吏總是要落點好處的,但沒有想到淮安府的官吏竟敢把救濟銀吞食了十之八九。自七月上旬以來,他連連收到吏部、工部的文告,提醒他不要激起民變,不久前又接到嘉慶帝的親手聖諭,指斥他治政不當,辦事昏聵,以至數十萬兩銀子流入貪官污吏之手,並嚴旨切責他派員加緊督察放賑情況,若再將救濟銀白白花掉,定受國法懲處。而從淮安、山陽回來的幕僚們,又不斷帶來災區慘狀日益嚴重的消息,這一切使他又急又氣,他頓著腳罵巡撫無能,不能制止貪污行為,又擔心萬一有誰振臂一呼,千百萬難民揭竿而起,使他無法收拾。他最痛心的是自己居官數十年,以文章、書法馳名朝野,又以幹練清廉深得信任,卻被一場水災毀去了半生的忠名,失去了皇帝的信賴。為了挽回損失,他召開了一個又一個的緊急會議,一面把新解到的三十萬兩救濟銀分發下去,一面親自挑選官員,隨著救濟銀一起前往災區,查處貪贓行為,監督發放賑銀。他遵照嘉慶的旨意,從近幾年朝廷外放下來的進士中選派監察官,已經任命了四五名,但山陽縣受災最重,需要物色一位精明強幹、辦事認真的人前去,反覆權衡,尚沒有一個合適的人選。如今,他坐在寬大的公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