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女兒紅與牛蘭花 第二節

轎夫也都是些訓練有素的人,一行人在雪地中走得飛快,而轎子卻抬得平穩如床。突地,打正前方竄出一溜馬來,看模樣,至少有十好幾匹。馬上之人,個個耀武揚威,遠遠地就沖著這轎子喊道:「快讓開,快讓開!」

嘉慶還沒察覺是怎麼回事,這批馬隊就沖了過去。一名侍衛門避不及,讓一騎馬之人抽了一鞭。這侍衛想發作,卻被鄂羅哩用眼色制止住。鄂羅哩眼尖,早就認出了抽打侍衛之人是刑部侍郎兼內務府大臣廣興。而廣興卻是看不見坐轎子里的鄂羅哩的。鄂羅哩暗暗笑道:「廣興啊廣興,你已經神氣不了幾天了,到那個時候,你就會明白跟本公公作對的下場了。」

很顯然,這個廣興跟鄂羅哩是有過節的,而這過節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只是,鄂羅哩一直將此事深埋在心裡。他在等待時機,他要給對手以致命的一擊。嘉慶當然不知就裡,他只是聽到了馬蹄聲和吆喝聲,於是問道:「剛才,是怎麼回事?」

鄂羅哩答道:「陛下,沒什麼大事,只是幾匹野馬,受驚了,一些人在追趕。」

嘉慶縮回轎內,疑疑惑惑地道:「真是怪事,京城之內,卻會有野馬狂奔。」

鄂羅哩又不禁暗笑。他扯這個謊是毫無後顧之憂的。這些侍衛和轎夫,都是他的心腹。他不想告訴嘉慶真相,倒不是他喜歡欺上。他對皇上是忠心耿耿的。他之所以這麼做,是不想對廣興打草驚蛇。雖說廣興此舉有驚駕之嫌,但一來皇上已化了妝,別人不知,二來廣興又是皇上的近臣,就憑這一點事情,料也很難將廣興怎麼樣,弄得不好,反而讓廣興對自己有所警覺。那樣一來,自己欲置廣興於死地的圖謀,就很可能受到挫折。想到此,鄂羅哩尖起嗓門沖著轎夫和侍衛大叫道:「時辰不早了,加快速度,聖上正等著吃羊肉火鍋呢。」

半個時辰之後,一行人便到了京城的西郊。說是郊,其實也是同城裡差不多的。一排房屋連著一排房屋,一條街道連著一條街道,而此刻,又全都讓白雪覆蓋著。嘉慶下了轎,舉目望去,一片銀裝素裹,竟然看不到一點塵滓。嘉慶嘆道:「朕以為,天氣還是下雪為好,一片潔白,遮住了世間所有的污穢。如果朕之大臣官吏,皆能像白雪一般,潔身自好,以國家社稷為重,那朕之大清王朝,豈不更加興盛?」

鄂羅哩見狀,連忙插話道:「陛下英明,所言皆是,只不過,奴才的肚皮快要貼著奴才的脊梁骨了。」

嘉慶笑道:「想不到,你這等年紀,卻越發不經餓了。」

鄂羅哩陪笑道:「奴才的身體怎能跟聖上相比,奴才可是要每日三餐、一頓不吃就心發慌哦。」

嘉慶揮手道:「好了,鄂公公,別饒舌了,快領朕去那個火鍋店吧。」

鄂羅哩自己也未來過這裡,只是聽那個本家說,這家火鍋店有一個大招牌,上書「牛記羊肉火鍋店」。他站在雪地里,用那雙精明的眼睛搜尋著,尋來搜去,那條長長的布招牌竟就掛在自己的身後不遠處。他對著嘉慶傻笑道:「陛下,人們常說,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瞧,它就在我們的身後啊。」

嘉慶轉過身,見那條布招牌正隨風雪起舞,確有一番情致。待看清了招牌上的字後,嘉慶不禁啞然失笑道:「明明姓牛,卻開了家羊肉火鍋店,想必也是忌諱自家姓氏吧。」

又分付鄂羅哩等人道:「你們記住了,進店以後,不許再叫我皇上,朕要視察民情。」

眾人齊「喳」後,鄂羅哩囁嚅問道:「那……奴才等該叫陛下什麼呢?」

嘉慶似是早有準備,脫口而出道:「爾等就叫我嚴老闆。威嚴的嚴。從現在起,我就是做生意的嚴老闆,鄂羅哩便是我的管家,其他人等,一概是我的僕從。都記住了?」

眾人應諾。

嘉慶為何自稱為嚴老闆,恐怕也只有鄂羅哩知曉。嘉慶帝本名顒琰,若叫顧老闆或琰老闆似乎不妥,因為此等姓名,尋常百姓是斷不敢取叫的,而著改稱「馬老闆」什麼地,似乎又失帝王尊嚴。故嘉慶便采折中之地,用與「琰」諧音之「嚴」自稱,既可達到微服目的,又不會丟失什麼皇家尊嚴。僅這一個「嚴」字,也可看出嘉慶之用心良苦也。

鄂羅哩開道,嘉慶居中,二十來個侍衛緊緊相隨。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開進了「牛記羊肉火鍋店」。說是店,實乃比一般的飯莊還大,裡面還有很多空房,許是還備有住宿的地方。然而出乎嘉慶意料的是,偌大的店內,居然沒有一個食客。嘉慶不明白了,低聲問道:「鄂羅哩,你不是說,這裡的生意十分紅火嗎?現在這裡怎麼如此冷清?莫非,這裡的火鍋是徒有虛名?」

鄂羅哩聽了,雖是寒冷天氣,也不覺出了一身冷汗。因為,若這裡的火鍋真的徒有虛名的話,那他的那位本家便有了欺君之罪,本家有了罪,自己也就脫不了干係。雖說聖上會念自己年邁,不便對自己如何,但聖上頂風冒雪從圓明園來到這西郊之處,斷然也不會好生罷休的。想到此,鄂羅哩的聲音便也像店外的那條布招牌一般飄抖起來:「這個……是我那本家說的。」

他還記著在店內是不便稱「奴才」的。「我那本家,一貫老實,想必不會騙我。我想,這其中定有什麼變故。」

嘉慶輕哼一聲道:「但願如此吧。你去找個人來問問吧。」

鄂羅哩先張羅著將嘉慶安頓坐好,然後撒開一雙老腳,徑直向店內奔去。不多時,他就帶著一位矮墩墩的半大老頭來到了嘉慶的面前。嘉慶瞟了一眼半大老頭,估摸對方的年齡可能與自己相彷彿,接著沉聲問道:「你,就是這火鍋店的店主嗎?」

半大老頭哈腰道:「是,敝姓牛,大家都呼我牛頭。敢問客官是……」

牛頭沒有問下去,他雖不知對方的身份,但看那前呼後擁的架勢,便也可以猜出對方的來頭定然不小,所以就故意留了半句話。嘉慶清了一下嗓子,本也想說「敝」的,但又一想,若自稱為「敝」,豈不和這開火鍋店的老頭同流合污了嗎?而情急之下,又一時找不到什麼合適的詞。鄂羅哩多精明,早就看出了皇上的心理,連忙搭腔道:「牛掌柜的,這位是我們的嚴老闆,威嚴的嚴,是走南闖北做大生意的人。」

「對,」嘉慶呼出一口氣,「我就是嚴老闆,是做大生意的人。掌柜的,我來問你,我等慕名前來吃你的火鍋,你這裡卻為何如此冷落?這樣的天氣,正是吃火鍋的好時候,為何沒有一個客人?」

牛頭看定嘉慶,越看越不像什麼做買賣的人。

「這位客官,哦,是嚴老闆,您大概是第一次到這裡來吧?」

嘉慶頷首道:「京城我常來常往,不過,到這裡來,我還是第一次。」

牛頭嘆道:「唉,嚴老闆,你到京城來,難道沒聽說過虎二爺的名字嗎?」

嘉慶搖頭道:「虎二爺是何許人?我倒從未聽說過。」

轉向鄂羅哩。「鄂管家,你聽說過此人嗎?」

鄂羅哩也搖頭道:「嚴老闆,此人我還是頭回聽說。」

而實際上,鄂羅哩對這個虎二爺卻是一清二楚的。虎二爺是廣興的乾兒子,廣興是大爺,他便自稱為二爺。不過鄂羅哩暫時也不會對嘉慶言及此事的,因為一個虎二爺事件也是不容易撼動廣興的,頂多將虎二爺處置了便了事。嘉慶轉向牛頭道:「掌柜的,那個什麼虎二爺跟你這個火鍋店有什麼關係?」

牛頭又長嘆一聲,雙眼竟然有些濕潤。「嚴老闆,您是不知道啊。敝店自開張已有數月,生意是越做越紅火。想不到,天有不測風雲,一月前,來了那個虎二爺,帶著一幫人,要強收什麼管理費,我剛分辯幾句,便被他們拳打腳踢,呶,我的腰桿到現在還痛。我去報官,告發虎二爺,你猜官府里怎麼對我說?你想告虎二爺?做夢去吧,這裡的數百家館子,哪個敢對虎二爺說聲不字?後來我才知道,虎二爺在朝廷里是有靠山的,他認了一個什麼大官做乾爹。這樣一來,我也就認命了,也只好認命了。我一個小百姓,怎敢跟朝廷里的人斗?真要去斗,還不是自討苦吃?再後來,虎二爺又派人來收管理費,我也就如數給了。花錢買平安吧,反正,生意還不錯,日子也勉強能過得去。可,俗話說得一點不錯,福無雙全,禍不單行,我萬萬沒想到,那個虎二爺,他不知怎麼知道了我有一個小女。就在今天早上,天還沒亮,他派了十幾個人,硬是將我的小女給生生搶了去,說是要給他做妾。嚴老闆,我現在都已經家破人亡了,哪還有什麼心思做買賣啊。嗚……」

說著說著,牛頭竟嚎陶大哭起來。直聽得嘉慶雙眉倒豎、面色鐵青,「騰」地就站了起來,大聲吼道:「想不到在這京城之地,竟有這等人事。鄂管家,你現在就去查查,那個虎二爺,到底是何等人氏,竟敢如此胡作非為!」

鄂羅哩趕忙功道:「陛……嚴老闆息怒,身體要緊,我這就著手去查。」

又拍了拍牛頭的肩道:「牛掌柜的,你也不要太傷心了。依我看來,你還是把你的拿手火鍋多做些來,讓我的老闆和這些兄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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