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雷聲大雨點小 第一節

嘉慶揭開大清史治的瘡疤一看,膿血橫溢、癰疽叢生,真正是慘不忍睹!他驚出一身冷汗:「別挖了!再挖下去,大清還能剩下幾個配穿官衣的?」

……拋開那些撓頭的事,嘉慶也沒閑著,他還有選看秀雲這樣的頭等大事要干呢!當八旗秀女們扭扭捏捏香氣朴異地在他面前展示腰肢的時候,嘉慶這才知道什麼叫當皇上……

嘉慶四年三月,嘉慶帝已經親政三個月,朝野一片讚揚之聲,嘉慶帝特別得意,但仍勤儉不輟,一如既往。他每日批閱著奏章,漸漸地,奏摺彈劾的矛頭指向軍界。首先,他決定查處湖廣總督景安,命他解職來京候旨,可是沒過幾天卻另發一旨道:

「景安在督撫任內,畏葸無能,本應治罪。但念伊平日操守尚屬謹飭,現在川省軍需轉輸甚關緊要,著景安於倭什布到楚接印後,以伯爵前赴川省,更換明興,接辦軍需事務。此系朕格外施恩,予以自新之路。」

王傑看罷奏摺後,直入乾清宮,跪倒道:「皇上,臣有本奏。」

皇上道:「朕剛發諭旨不久,臣下絕不單獨面君,你怎麼一個人來了?」

「臣知罪,但臣以為此事須與皇上單獨長談。」

皇上道:「不可,朕剛立的規矩豈能破了,不要以為你是首席軍機,就可有此殊遇。當年和珅亂政,多是單獨面對父皇,以至父皇對和珅不免偏聽,故如今所有大小臣工,絕不可單獨面朕。」

王傑退出,不一會兒與董誥和朱珪進見,皇上道:「王傑有何話說,現在奏來吧。」

王傑道:「臣以為皇上對景安的處置太過手軟。景安為和珅族孫,無德無能。在山西時只知婪索屬下,借征剿白蓮而肥己;其于軍事更是懈怠疲玩,終日只知聽曲觀戲,敵來則跑,賊走則追,人送外號『迎送伯』。此等人,皇上猶下旨曰其『平日操守尚屬謹飭』,不對其嚴懲,反而調其到川省置辦軍需,臣認這樣做實在不妥。」

皇上道:「朕正因為他是和珅族孫,所以才法外開恩,示天下以『仁』,並藉此希望和沖餘黨能接受教訓,儆戒將來,決不追究既往。讓所有大小臣工,都不必因此而心存疑懼。」

王傑道:「既要『儆戒將來』,而又不『追究既往』,將來能做戒乎?臣以為,必要嚴究既往,方可儆戒將來。」

皇上道:「朕以為目前最迫切的問題是剿除白蓮教匪,如果造成人人自危的局面,豈不使局勢變得更加動蕩?」

「皇上,寧受劇痛而剜除腐敗之毒瘤,不可留疥癤不治而變為膿瘡。」

「朕豈是怕痛怕擔風險之人——你休要再說,朕意已決。如今百廢待興,安定第一,王愛卿要深深領會朕的意圖。——朱愛卿以為如何?」

朱珪道:「天子當以寬大為民,懷柔天下,以仁治國。如今,貪黷之風被剎,不肖之徒遭退。天子當乘以清廉風範化育之,使人正軌。但懲貪也不可手軟,對景安之輩,當德威並重,不可過於寬容。」

皇上道:「師傅所言即是,若景安再有劣跡,定斬不饒。」

董浩王傑相視默然,跪拜而退。

不幾日,嘉慶帝詔逮秦承恩。秦承恩為和珅一手提拔,任陝西巡撫,在任期間,負責陝省「匪事」,可是有一次在城牆上看到義軍的一位首領直奔城牆而來,而且聽他說道:若遇到秦承恩,活捉了他,剝他的皮,他竟在我們的水中下毒,留下毒面給我們飢餓的兄弟。秦承恩當即嚇得癱軟下去,回到中軍帳內,蒙住頭,只顧啼哭,直到援軍來,義軍之圍解而去。

嘉慶帝聞知秦承恩雖負有堵剿之責,卻任由「教匪」在川陝、楚陝、晉陝來往,因循畏葸,對難民亦未能加意撫恤,非常震怒。嘉慶帝降旨將秦承恩革職逮京治罪,並查抄家產,交軍機大臣論處。軍機處理按玩忽軍機律定斬監候。嘉慶帝看到軍機處的奏摺後批示道:

「秦承恩畏葸讀職,不能安撫百姓反騷擾之,團應按律斬殺;但念秦承恩本系書生,未嫻軍旅,若以未能堵剿竄匪定擬重辟,則滿門大臣中若惠齡、景安、宜綿又當如何?今惠齡尚未加嚴懲,仍准在家守制,若獨秦承恩治罪,轉似朕寬待滿門而苛待漢人,同罪異罰,非所以示平允。秦承恩業經革職,著加思釋放,令其國籍守制,閉門思過。俟服闕後,由本籍督臣咨送吏部帶領引見,候朕另行局用,所有查抄秦承恩房產田地,即行賞還。」

早朝,王傑奏道:「皇上,懲治獎掖,歷來以法為依據。似秦承恩,按法當斬則斬,按法當敬則敬;皇諭令寬赦秦承恩,且賞還其家產,此乃施仁愛於國法之上,竊以為不妥,請皇上三思。」

嘉慶帝道:「朕已說得透徹,你不要再多說了。」

王傑想:自古有「莫須有」的罪名,有「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說法,現在則有「莫須有」的寬宥,「欲敖其罪何患無辭」了;這樣看來,吏治腐敗難已杜絕了。

四年三月底,湖北布政使奏劾湖北安襄鄖道員胡齊崙經手軍餉,剋扣肥已,浮冒報銷,私自饋贈。嘉慶帝按奏後立即諭示新任胡廣總督倭什布,察訪胡齊崙,並將胡齊崙即刻押解到京。胡齊崙到京後,在審訊時閉口不說實話,嘉慶帝又諭新任總督倭什布:「胡齊崙經手荊襄安鄖四府軍需銀四百一十九萬餘兩,為數甚多。只因景安、祖之望在查辦之初,未將底帳封提,致使胡齊崙得以彌補抽放,無暇可摘。倭什布則由豫撫升援湖廣總督,應另派自豫帶來能幹弁員,密行體訪,庶不致為屬員欺矇,毋得稍有徇庇,倘仍復顢預了事,一經發覺,惟倭什布是問。」

不久,倭什布覆奏:「胡齊崙經手湖北襄陽鄖軍需四百一十九萬兩,並不按例支發,私自剋扣白銀二萬九千餘兩,任情饋送。永保接受胡齊崙送銀六千兩,畢玩受銀兩千兩,慶成接受送銀後,已置房地產,而且貸借出一萬多兩,鄂輝收饋銀四千兩。」

嘉慶帝大驚,沒想到此案後面牽涉到這麼多的封疆大吏和軍中將帥。畢沉、鄂輝已死,也就算了。永保、慶成等如何處理?嘉慶傳諭將永保、慶成家產查抄。交欽差大臣那彥成、松筠嚴訊。那彥成、松筠奏胡齊崙當絞殺,慶成、永保等當斬監,其餘如原湖廣總督畢沅,原雲貴總督鄂輝應追贓抄家;祖之望流放。

嘉慶帝覽奏後,下旨曰:「朕本欲對祖之望徇私失職降調三級,但惟念祖之望在湖北藩司任內,于軍需總局支發各項,尚無染指情弊。且聞其名聲尚好,著加恩以按察使降補。」

人們都非常驚訝:這不是平級調動嗎?更令人驚訝的是對慶成等人的處理。嘉慶帝諭者曰:「慶成本應按罪流放,抄查家產本應照例入宮,但念慶成之曾祖孫恩克,曾於國初著有勛績,又有公主下嫁伊家,其祖王福,亦曾任御前侍衛。今慶成雖因帶兵不力,得受饋送得罪,但念伊從前打仗,曾經得傷,朕法外施恩,將所抄財產,賞還其家,著令慶成仍在軍中效力,若今後吏部奏聞其有所改變,仍可升援,但觀其今後所做所為耳。」

對永保的處理也大體如此,先是「該」如何如何,後是「但」如何如何。

朱珪的客廳里來了幾位學生和貴客,真是高朋滿座,盛客如雲。來的有他的得意門生洪亮吉、張惠言;他的朋友、同事劉權之、王傑、董浩等朝廷幾位重臣。這些人中,數洪亮吉和諸人的關係最特殊。洪亮吉是乾隆時期劉權之、朱珪和王傑三人的門生,又做過劉權之和王傑的幕僚,乾隆時中進士後,受王傑推薦,在翰林院任編修,以後辭官回家。和珅被誅後,受朱珪推薦充實錄館纂修官,不久又奉旨教習已未科庶專士。洪亮吉於嘉慶三年在翰詹諸員的考試中,以一篇《征邪教(丕(士灬))》而備受乾隆帝的賞識,同時受嘉慶的盛讚,他也因此而名揚天下。現在,他的幾位老師都是皇上的親臣近臣權臣,那前途是無可限量的。

可是,與以往不同,洪亮吉在今天對其幾位恩師卻並不怎麼特別的恭敬。談話沒有多久,洪亮吉道:「幾位恩師都是朝中重臣,可謂一言九鼎,皇上對幾位恩師的話也是言聽計從,可是卻為什麼見皇上倒退踏步而無動於衷呢?」

王傑道:「亮吉不要如此無禮,說話要有根據。」

洪亮吉道:「很明顯,皇上失於過仁,對最近的幾個大案,處理的過於寬容,這不是縱容枉法貪污,又回到先皇的老路上去了嗎?」

朱珪道:「天子當以寬大得民。」

洪亮吉道:「老師仁愛寬大之說,學生也很贊同,但卻不能因寬而懈怠了國法,特別是吏治腐敗積重難返的形勢下。當年康熙帝失之過寬,以致貪吏橫行,雍正帝則雷厲風行,該殺就殺,該殺多少就殺多少,官場上一度彌散的種種歪風邪氣真的給『殺』住了,震攝住了。乾隆帝早年寬嚴並用,剛柔相濟也很得體,但晚年和珅擅專,遂使世風日下,腐敗公行。如今,世風剛有好轉,皇上又無端無原則地寬宥,學生以為,貪污腐敗之風不久就會重新燃起。」

張惠言道:「學生也同意北江兄的高見,倒以為老師的『天子當以寬大得民』的說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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