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玉圭終於顯現鋒芒 第四節

嘉慶一連作出許多重大的舉措後,不久,朱珪抵達北京,直奔永忠殿哭臨。皇上拉著朱珪的手痛哭失聲,幾年來,他如履薄冰,受了多少委屈,如今,終於有了傾訴心聲的人;雖然親政,他仍戰戰兢兢,百廢待興,如何做起,他焦慮不安。如今老師來了,他最可信任的人來了,他能不痛哭失聲嗎?

嘉慶帝命朱珪值南書房,任戶部尚書。朱珪走馬上任,奏曰:「數年來百姓苦甚,當減免賦稅,平抑物價。至於軍隊糧響,臣以為軍在精而不在多,故軍中不可再加軍餉;而且,軍中將官剋扣挪用者甚多,當下旨嚴詞制止。」

嘉慶曰:「所言甚是。朕想,若百姓安居樂業,賦人也就無藏身之地與衣食供給。」

「是啊,若輕搖薄賦,百姓就可安居樂業。」

嘉慶帝對朱珪言聽計從,每每談到深夜。一天,在上書房中,皇上道:「朕甚愛這味余書室,故現在並沒讓於皇子等作書房,仍為朕用。朕不忍離去此室,實在懷念與師傅相處的那段歲月。」

朱珪道:「臣見皇上如今聖明靈聰,甚感欣慰,大清必又蒸蒸日上,繁榮昌盛。有一事,臣須奏皇上罷之。先朝於文章詩詞一脈,搜索太苛,不惟遏止文治興隆,而且使文人學子人人自危。寫詩作文低毀本朝,就如桀犬吠堯。聖人大公無私,如日在中天,什麼不能容納得下?如果把那些詩文毀棄或藉此造成大獄,那麼私自藏匿者更多,這是堵塞治水的辦法。何況更多的詩文並不是低毀本朝,只不過是捕風捉影,穿鑿附會而已。」

於是清朝文字獄至嘉慶親政時結束。

朝野上下見嘉慶帝親近賢臣,崇尚節儉,勤政愛民,於是社會風氣在漸漸地好轉。

一天,朱珪又向嘉慶帝奏道:「皇上,尹壯圖以鯁直受到朝野的稱讚,先皇也喜歡他的憨直,何不召他來京。」

內閣學士尹壯圖被召還京師,他本是在多年前奏劾和珅,批評時政,而被迫回家養母的。尹壯圖剛到北京,見了嘉慶帝,馬上就向皇上奏道: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盪清白蓮教匪。但是,這還不是最根本的最急迫的,最急迫的事情,莫過於整頓吏治。現在各種陋習相沿,督撫司道經過所屬州縣,隨從動輒百餘人,公館五六處。他們索取供應,以致州縣借口向百姓攤派。京城出差的大員,經過下面各省,督撫司道迎送,每天跟隨,不離左右,途中宴請不斷,吃喝不斷;每到一處,地方都送上許多禮物。督撫司道衙門的鋪設器用,修繕房物的費用,乃至餵養馬匹、乘坐的轎子、家中的涼棚煤炭等等,皆巧立名目由公款報銷,或者由所在州縣承辦,攤派到百姓身上。府衙整日設宴征歌,蓄養優伶,每一次宴會犒賞,竟多達百金。這些風氣,如果不掃除蕩滌,那麼最終就會使國家衰亡。風氣日趨浮華,人心習成狡詐,屬員以討好巴結為能事,上司以下官逢迎為可喜,這種種事情,須要大刀闊斧。徹底整治。吏治日見澄清,賊匪自然消滅,賊匪不過是癬芥之疾,吏治實為腹心之患,決不能諱疾忌醫,以致病人膏育。」

嘉慶看罷尹壯圖的奏摺,雖覺是良心,但感到苦口。便對朱珪道:「尹壯圖真乃骨鯁之士。」

朱珪道:「壯圖所言,句句要害,當行之。」

嘉慶帝於是下詔號召朝野揭露弊政,訐劾貪污腐化之官吏。

果然,一連串的大案一個個揭發出來。

首先,羅國俊揭發出了僅次於王直望的清朝貪污大案——鄭源璹貪污案。

羅國俊,湖南湘鄉人,任禮部左侍郎,他雖然不是專職言官,但為人尚氣節,恥奔競,性剛烈,遇事無所依違。嘉慶帝號召揭發貪污的詔書頒發後,即上書奏劾鄭源璹道:「布政史鄭源璹需索屬員多金,方准到任,備員借書役為之幹辦,縱氣嚇詐浮收,苦累百姓。」

嘉慶帝接奏後即革鄭源璹職交姜晟審問,並諭令:「將鄭源璹任所盜財,即行嚴密查抄,毋任隱寄。」

案件很快查清,鄭源璹在湖南任布政使期間,貪污府庫銀八萬餘兩,署內眷屬三百人,自蓄優伶,服官奢侈,其勒索屬下銀兩不計其數。

嘉慶帝命將鄭源璹立即斬首並諭:

「諸直省大吏,宴會酒食,率以屬首縣,首縣復斂於諸州縣,率皆朘小民之脂膏,供大吏之娛樂,展轉前源,受害仍在吾民。通諭諸直省,須俊改積習,絕戒移靡。」

常丹葵、鄭源璹等被斬首後,天下官吏為之肅然。

隨即,嘉慶帝又開始調動各省大員,重新任命地方大吏,並說:「去一貪吏,萬姓蒙福;進一賢臣,一方受惠。」

他首先撤去山東巡撫伊江阿的職務,調陳大文為巡撫,又調岳起做江蘇巡撫。阮元做浙江巡撫。這些省都是貪污大省,也是清朝國家財政收入最多、人才最集中的地方,諸大員到任後,清廉奉公,風氣大變。

陳大文剛到任,召來濟南、濟寧及幾個縣的縣令到了任所,談笑風生。縣令州官們見上司如此平易近人,有時甚至低聲下氣,於是內心皆高興異常,心想:我們山東初是劉國泰,後是伊江阿,知道能撈就撈,不撈反遭貧窮與滴斥的道理,甚至被人譏笑;如今這位大員到來,與我等說得如此投機,肯定與過去的幾任巡撫沒什麼兩樣。於是這些為官縣令也都放下了戒備,拿出諂媚伊江阿等人的本事來。當晚,陳大文道:「諸位,今晚我們就到大明湖暢飲一番吧——聽說大明湖的曲子和妞兒都很可愛,怎麼,不把這些東西獻出來嗎?」

下屬們興高采烈,馬上張羅起來,當晚,陳大文等和諸人嫖妓聽曲,一晚上下來,花了一萬多兩白銀。

第二日,陳大文坐於衙門的堂上,眾官來見。突然,他驚堂木一拍,道:「你等有何話說,貪挪公款,吃喝玩樂,被我親見;且爾等事迹全已在我掌握之中,還不速速下跪交待罪行,難道讓我把你們的罪行揭露出來而罪加一等嗎?」

諸官員初時認為是開玩笑,你看我、我看你相視而笑。陳大文怒道:「左右衙役,把他們打倒跪下,繩之枷上!」

衙役們的棍棒打來,此時他們方知道這陳大文昨天戲弄了他們。

一時間,陳大文彈劾了山東三十多名官員,山東歷來廢馳的吏治得以改觀。

岳起到了江蘇後,時刻以「清介」二字要求自己。其夫人有一次見其飲酒致醉,即斥之日:「你平日痛恨的就是奢靡,可現在竟飲酒飲醉,飲酒事情雖小,但是奢侈卻是從小事情上染成的。你若不從小事做起,從自己做起,如何能服屬下而正官風?」

岳起慚愧,自此,一生不再飲酒。

岳起到了江寧後,立即變賣府衙的馬匹和彩輿等,官行中只有寥寥幾個重仆,出門時只幾匹瘦馬,衣裝簡樸。同時,他又貼出布告,禁止開妓院,無論官民,無事不準演戲。因此,吳下奢靡之風因岳起的到來而為之一變,吳民稱頌其為「岳青天」。

阮元,儀徵人,乾隆時進士,選翰林院庶吉士、編修,督山東學政。一次酒宴上,嘉慶帝道:「你學問高深,朕出一聯,你對下聯,如何?」

阮元道:「皇上請賜聯。」

嘉慶道:「上聯即『阮元』。」

阮元脫口而出道:「臣對『伊尹』。」

嘉慶帝奇其才,擢其為浙江巡撫。阮元一生清廉,埋首著書,勤於政事。他的前任十分貪婪殘酷,阮元到任後,下屬都有重見天日之感。

浙江不僅有阮元一個好官,閩浙總督長麟,被從雲貴調來,懲治嚴重的貪污腐敗現象。長麟與阮不同,他好微服私訪。上任不久,來到浙江仁和縣,聽說仁和縣貪污腐化,便微服察訪。

一天晚上,長麟見縣令儀仗大搖大擺地招搖過市,便直衝過去,被行役喝令退避。長麟不退,被行役拘住推到縣令轎前,縣令掀開轎簾,大吃一驚,急忙出來跪倒道:「不知總督大人到此,小人罪該萬死。」

長麟道:「如此半夜,你欲往何?」

縣令道:「夜間巡邏。」

長麟笑道:「此時僅二更,出巡恐怕太早了吧?且夜間巡邏,是為查究奸人,你這麼大的排場,好人賊盜早已藏匿,能巡察什麼?你乾脆退回去吧!」

長麟並不讓縣令回府,而是讓其屏退左右,著便裝與他單獨到一酒家,縣令哪敢不從?

到了酒家坐定,長麟向掌柜的道:「近來生意如何?」

掌柜的道:「回爺的話,小店得利甚微,且官府科派嚴苛,索捐婪賄,連老本都虧了。」

長麟道:「你這一小小酒店,能科派到你頭上?婪索到你頭上?」

掌柜的道:「父母官視財如命,不論茶坊酒肆,他都要搜刮的。每月他都派人來收,縣衙又從中加一層勒索,小民真是無法活下去了。客官如若不信,且看這些底帳。」

說著拿出科派的種種名目來。

長麟道:「我看你也知足了,我們那個地方的縣官,不只是苛捐雜稅多,其他的壞事也都做盡,還是你們這個地方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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