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玉圭終於顯現鋒芒 第三節

自童年起,我與弟弟和琳發奮努力,在窮苦困厄中不墜青雲之志,學得滿腹經綸,鑄就文武全才。後來,自己憑著艱苦卓絕的努力,勤勉奮爭,由侍衛而升至都院大臣,軍機首席和內閣大學士,而弟弟和琳也一步步直升到封疆大吏,統兵將帥。二十年來,我兄弟二人為大清竭盡心力,弟弟死在疆場,而我的歸宿就是眼前的這根白練。

是我空負一身才華,還是才華誤了我?

牢房的門吱呀響了一聲,是福長安戴著鎖鐐進來了。福長安撲向和珅,和珅緊緊擁住福長安,淚流滿面道:「是我連累了你,誤了你。」

福長安緊緊地抱著和珅,不願鬆開。衙役把他倆扯開,令福長安跪倒在地上。

和珅拿起白練,把它措於樑上,微笑著對福長安道:「你望著我,要微笑,不要悲戚。」

和珅站在那裡,雖已五十整歲,但面如美玉,光潔白皙,二目炯炯,神采奕奕,欣長的身軀筆立亭亭,如玉樹臨風。

福長安哭道:「我生前追隨你,死後也一定不離你的左右。」

猛然間,和珅拿過紙筆,作詩一首道:

五十年來夢幻真,今朝撒手謝紅塵;

他時水泛含龍日,認取香煙是後身。

寫罷,引頸套上白練。

嘉慶帝從殯殿回到上書房,太陽已經給紫禁城裡的城樓及大大小小的宮殿鍍上一層金色。天空藍藍的,猶如深山幽谷中的湖水,澄明清亮。

嘉慶帝的心情如澄明的天空一樣,亮堂了許多,他像朱珪說的那樣,立即全身心地投入到政務之中。他又回想起朱珪在來京途中遣快馬送來的奏摺上的話,做君主的要內心中正,身先節儉。是的,必須首先從自己做起,他也已經這樣做了,幾天前,他已經發了不準呈進寶物的諭詔,現在他決定採取進一步的行動。

他想起去年五月都爾嘉曾就葉爾羌采玉的事上折和珅,而被和珅壓在軍機處的事來。他命軍機處立即刻尋出原折送到徹前,見奏摺中寫道:

「葉爾羌之玉或是采自大澤,每過秋分,采玉人需浸入冰冷的水中用腳去探;或是采自大山,采玉人需騎氂牛身背大鐵釘及巨繩攀援上山,納釘懸繩,然後將玉一塊塊鑿下,再用懸繩徐徐吊下。這些玉石,大者重逾萬斤,次者重八千斤,又次者重三千斤。和田玉的開採略容易些。但這些地方距京師十分遙遠,每搬運一塊玉石,要動用幾百匹馬,沿途或泥沙或丘陵,每日僅行數里,且這些浩浩蕩蕩的隊伍招搖而過……」

嘉慶帝看到采玉搬運如此辛苦,即刻通令軍機大臣道:「這事全怪和珅,朕若早知此事,斷不會勞役回眾。你等速諭運解玉石的大臣,無論到何處,都要把玉石拋棄路旁,只是采玉及運送玉石的回民伯客,酌情賞賜。」

董誥曰:「皇上聖明。但是,據臣所知,從乾隆四十三年起,朝廷規定玉石由官方開採,不準當地人私開,更不準其售賣,朝廷還在那裡派兵設卡,日夜守護監視。售賣玉石本是當地人的一項豐厚收入,這樣,玉石全被朝廷所有,百姓豈不心存埋怨?」

不待董誥說完,嘉慶帝道:「君上所貴者人心,玉不能吃不能穿,朕怎能喜歡這無用之物。那些官員禁止民間售賣開採,表面上是要禁偷漏,暗地裡肯定是藉此營私肥己,此等事情,只能養貪敗性,現即撤去官兵哨卡,令百姓各自採摘。朕所貴者,是回民生活幸福,邊疆寧靜,那些玉石糞土不如!」

嘉慶這番話一說,在場的人無不激動振奮,乾隆崇尚奢華的風氣,有希望扭轉過來了。正月十五皇上剛剛下諭禁呈寶物,十八日殺過和珅後,這十九日辦的第一件事就是拋棄大玉,看來皇上改換奢靡風氣的決心是堅定的。

但是,成親王永瑆的心內,像被貓抓的一樣,這麼大的一塊玉拋在路旁,太可惜了!於是道:「皇上,以後這大玉不採不運也就罷了,可是現在花了九牛二虎之力,費了那麼多的人力物力,已經運到陝甘,可謂是費盡了千辛萬苦,拋棄豈不可惜,況且那塊大玉不運就算了,那塊小的,不妨運回。」

嘉慶帝問內務府大臣道:「小的那塊玉有多重?」

縕佈道:「七八千斤。」

嘉慶帝道:「運回七八千斤的大玉,要動用幾百匹馬,沿途擾擾攘攘,運回這麼個無用之物,勞民傷財,運它幹嗎——」

嘉慶帝深知十一兄貪財的性格,便說道:「十一兄如果想運也可以,但是路上的一切費用都由你自己開銷,若動用朝廷或地方一文,即以違制抗旨論處,決不寬貸。」

永瑆忙道:「我只是覺得扔了可惜,哪裡是貪那塊玉,不運也罷。」

嘉慶帝有關拋玉及撤除哨卡等等的諭旨發下去之後,北京的珠玉之價,驟降十之七八。

剛剛處理完玉石的事情,嘉慶帝問道:「審理王三槐的事有沒有進展?」

王傑道:「回皇上,這王三槐自來京至今,對審問他的話只回答四個字:『官逼民反』。」

嘉慶帝心想:此語不無道理。於是道:「把王三槐提到軍機處,朕要親審。」

王三槐是由勒保誘捕而解送至京的。

勒保字宜軒,費莫氏,滿州鑲紅旗人,大學士縕福的兒子,永保的哥哥。乾隆六十年,勒保任雲貴總督時,苗疆不靖,福康安往討,勒保赴軍安撫。嘉慶二年,貴州南壠洞灑寨王囊仙與當丈寨韋匕綹須,一起反叛清朝,勒保前往鎮壓並且平定了叛亂,被封為威勒侯。

嘉慶二年,宜綿繼永保及惠齡而做了第三任征剿義軍的統帥,總統諸路軍馬,幹了將近一年,沒有什麼起色。於是朝廷四易剿匪統帥,任命勒保做第四任總統並任四川總督。

勒保上任時,白蓮教義軍中力量最強大的一支隊伍襄陽義軍已經基本上被殲滅,王聰兒、姚之富已跳崖犧牲。襄陽義軍覆沒後,白蓮教義軍集中於四川,而諸路起義軍中,數白號王三槐。青號徐天德的力量最為強大。於是朝廷今勒保率中軍征剿王三槐和徐天德,令額勒登保、明亮專剿張漢潮和劉成棟,令德楞泰專剿高均德、李全,並會同惠齡、恆瑞、專剿羅其清、冉天儔。宜綿專守陝境,毋使川寇人陝,景安專守楚境,不使川寇人楚。

勒保急於立功,請來羅思舉和桂涵,他倆曾夜襲襄陽義軍而削下王聰兒的一隻「蓮勾」。他二人本是江洋大盜,如今做了鄉勇頭目。勒保把他二人招來後,打仗時讓鄉勇在前,滿州軍在後,一開始一連打了幾個勝仗,可是勒保奏捷朝廷時,都冒為己功;羅思舉和桂涵見自己傷亡慘重,又沒有功名,不免懈起氣來。於是勒保對義軍便一籌莫展,只是跟在王三槐等人的屁股後面轉悠。嘉慶三年七月,乾隆帝連責勒保勞師養寇,勒保焦慮之極,日日和心腹商議,希望尋出一個法子。

一天,一個幕僚叫作劉芝田的說道:「大帥若是捉住了王三槐,豈不是天大的功勞?」

勒保道:「這個自然,我追了幾個月,不就是想把他捉住嗎?」

劉芝田道:「署理廣元縣知縣劉清,極得民心,四川百姓稱他為『劉青天』,賊匪為百姓時,知道他的名聲,作亂後若遇到劉清都是盡量避而不擊。二年春天,徐天德的舅舅王學禮被擒,聲言徐天德與王三槐都有歸順朝廷的意向,當時總督宜綿派劉清前往招撫王三槐,遍歷諸賊壘,賊匪對劉清酒食相待,迎送恭謹。劉清宣示招撫的意思,王三槐隨劉清到了宜綿的大營,不料眾官員都對其不恭。王三槐機警過人,連夜逃出大營。後來王三槐、徐天德等人再也不肯出降。現在,總統派劉清前往招撫,著王三槐再到大營……」

勒保道:「讓我再籌劃周全些。」

劉清奉命帶著隨員劉星渠來到勒保大營。

勒保道:「朝廷剿匪已經三年,損兵折將,耗費軍響,至今仍沒成功,若能招撫其頭目,賊勢自然衰減,也可免動干戈,殘害生靈。老兄大名鼎鼎,連賊人也敬懼你的名聲,現在請你代我去王三槐處走一趟,傳達朝廷招撫的意思。如果王三槐肯歸順,我決不會虧待他。」

劉清道:「下官前次去招撫,宜帥言王三槐實是想探視我軍形勢,前後態度不一,致使王三槐等絕了投順的念頭。今番我再前往,恐怕只是徒勞。」

勒保道:「我是真心實意招安,請你把我的意思,朝廷的意思傳達給他們,若此事成功,實在是國家之福、百姓之福也。」

劉清再也不好推託,於是帶劉星渠來到安樂坪王三槐的駐地。王三槐忙到寨外迎接,奉劉清上座。劉清道:「我知道王兄是頂天立地的英雄——但正因王兄是人中俊傑,當知道憑恃輕軍弱旅與朝廷對抗,勢難久立;何況你爭我斗之中,生靈塗炭,百姓苦甚。現在,朝廷誠意招撫,勒大人為人忠厚,王兄正可棄歧路而赴康庄大道。況且此舉即使不為自己,也是為百姓、為四川父老也。」

王三槐動容道:「去歲我曾隨劉大人到清軍大營,真心實意想歸順朝廷,可是卻被慢待。小人看那樣子,必是有詐,忙偷跑出來。今番前去,這勒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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