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玉圭終於顯現鋒芒 第一節

在位六十年、又當了三年多太上皇的乾隆爺總算撒手西去任嘛不管了。嘉慶皇帝顒琰按照自己意志乾的頭一件事,就是誅殺老爹最寵愛的大清第一權臣和珅……接過大清國統的嘉慶,大刀闊斧地革除弊政、整頓吏治,國政出現了轉機……

正月初二,雖然是剛過除夕,北京城卻很少能顯出新年的氣象來。街上很少有行人,街邊倒了許多屍體。天空中彤雲如鉛,寒流滾滾,北風則呼嘯著席捲紫禁城,撕扯著屋頂檐角,發出嗚嗚的響聲。

寧壽宮裡,嘉慶帝率王公大皇侍立在太上皇乾隆帝的病榻前。乾隆帝已經意識到他即將走完人生的旅程。雖然他在年前臘月二十九還在接待外國使者,看雜戲,三十日還參加了在保和殿舉行的盛大年終宴。但是初一日,他再也挪動不了身子,只覺得陣陣頭暈目眩,終於沒有出現在群臣及外國使者面前,接受他們的新年祝賀。

乾隆帝艱難地睜開浮腫的眼睛,望著窗外,滿眼是一片灰白。他的嘴角懦動著,手抖個不停,和珅急忙拿起紙筆硯墨。所有的人,特別是嘉慶帝,他們都知道,只有和珅理解太上皇的每一個細小的動作的含義。於是嘉慶帝急忙抱起乾隆,果然,乾隆拿起筆,抖抖索索地寫下了一首詩——《望捷》:

三年師旅開,實數不應猜。

邪教輕由誤,官軍剿復該。

領兵數觀望,殘赤不勝災,

執訊迅獲丑,都同逆首來。

乾隆帝多麼想在他生命的最後一息,聽到剿滅白蓮教匪的消息呀!嘉慶帝與和珅都滿含著淚水。「皇阿瑪,你一定會看到報捷的紅旗。」

隨著嘉慶帝的聲音,和珅也哭泣著道:「太上皇,奴才要親臨前線,定將教匪蕩平,為太上皇八十九萬壽節獻禮!」

聽了他們的話乾隆似乎興奮起來,示意嘉慶帝把他扶下床,可是他剛一起身,忽然眼前一黑,又一頭栽倒在嘉慶帝懷裡。嘉慶帝與和珅急忙把太上皇平放在床上,太醫緊急救治一會兒,乾隆帝又慢慢睜開了眼睛。

和珅意識到乾隆帝也許活不過今天,內心不由一陣陣緊張,自覺不自覺地時時望著身旁的嘉慶帝。若太上皇崩逝,自己失掉了這個穩固的靠山,再也沒有了這個為自己遮擋一切的保護傘,那麼眼前的嘉慶帝會對自己如何呢?多年來,自己一直在觀察他、試探他,甚至讓福長安盯他的梢,讓吳省蘭整理他的詩稿窺視他心中的奧秘。

多年來大家得出的結果是一致的:嘉慶帝是平庸的,至多是一個書生。多年來,嘉慶帝一直稱呼和珅為「相公」,所有的軍政大事無不請教他,毫不掩飾對他的信任和依賴。可是,人都是變化的,太上皇一旦駕崩,嘉慶帝親政以後還會對和珅這樣嗎?和珅會成為兩朝元老重臣嗎?從以前偵視的結果來看,結論是肯定的。而且,如果嘉慶帝忠實地執行太上皇制定的大政方針,接受太上皇留下的一切,那麼和珅就會成為兩朝權臣的。

和珅望著病榻上的乾隆,不時地走神;而此時的太上皇,嘴唇翕動,喉嚨里發出渾濁的聲音。和珅心裡一亮,儘快頒布《糙誥》。快,否則就來不及了。和珅忙貼近乾隆的耳邊說道:「太上皇,是要頒發詔書嗎?」

太上皇立即做了個肯定的動作,又渾濁而分明地指示他要頒發《遺誥》,和珅急忙拿過紙筆,含淚道:「太上皇,奴才聽旨。」

可是乾隆帝剛說了幾句,嘴角再也張不開,和珅道:「奴才追隨侍奉太上皇幾十年,就讓奴才起草吧。」

太上皇又給了個肯定的動作和眼神,接著又艱難地說出一個字「好」。

嘉慶帝的心裡有如外面的天空,充滿了濃重的陰雲而又寒風嗖嗖。他深深地知道,和珅這一招是針對他來的,和珅是要借太上皇的《遺誥》要挾他,把《遺誥》當成他的緊箍咒。嘉慶想:「多年來我知道自己有如帳幕上的燕巢,稍一不慎,一有風吹草動,便會巢傾卵破。於是我對太上皇陪著千萬倍的小心,太上皇笑,我就笑,太上皇怒,我就怒,不敢多走一步路,不敢多說一句話;對和珅,也是畢恭畢敬的,以『相公』呼之,示之以庸碌,鬆懈他的警惕性,這樣做,都是為了能順利地親政,順利地誅殺和珅而撥亂反正呀!沒想到和珅此時又想出頒發太上皇《遺誥》的計策羈絆我的手腳。」

嘉慶帝望著病榻上的父皇,他雖然覺得父皇犯了年老的人都容易犯的錯誤,做了許多讓人遺憾的事,可是他仍然愛他的父皇,乾隆是他一生中最崇拜的人。此時,他又怎能違拗處於彌留之際的他的父親呢,又怎能從和珅手中奪過紙筆,而由自己起草那份《遺誥》呢?

初二日下午,太上皇《遺誥》頒示天下:

「奉天承運太上皇帝語曰:朕惟帝王誕膺天命,享祚久長,必有小心昭事之誠,與天無間,然後厥得不回,永緩多福。是以兢兢業業,無息無荒,一日覆於帝位,即思一日享於天心。誠知夫持盈保泰之難,而慎終如始之不易易也。朕仰荷上蒼鴻祐,列聖貽謨,愛自沖齡,即蒙皇祖鍾愛非常,皇考慎選天良,付畀種器。即位以來,日慎一日,當重熙累治之期,不敢存豫大豐亨之見。敬思人主之德,惟在敬天法祖,勤政愛民。而此數事者,非知之艱,行之惟艱。數十年來,嚴恭寅畏,不懈藍虔,每遇郊壇大事,躬親展恪,備極精湮,不以年齒自高,稍自暇豫。中間四諸盛京,恭謁祖陵,永惟創業之艱,益切守成之懼。萬幾躬攬,宵旰態疲,引對臣僚,批封奏章,從無虛日。各省雨暘豐歉,卻縈懷抱。凡六巡江、浙,相度河工、海塘,轉念民依,如保赤子。普免天下錢糧者五,漕糧者三,積欠者再,間遇水旱偏災,蠲賑頻施,不下億萬萬。惟期藏富小民,治臻上理。仰賴天祖者祐,海宇昇平,版圖式擴,平定伊犁、回部、大小金川,緬甸來賓,安南臣服,以及底定廓爾喀,梯杭所至,稽首輸忱。其自作不靖者,悉就珍滅。幾此膚功之累奏,皆不得已而用兵。而在位日久,經事日多。祗懼之心因以日切,初不敢謂已治已安稍涉滿假也。回憶踐昨之初,曾默禱上帝,若能仰邀眷命,在位六十年,即當傳位嗣子,不敢有逾皇祖紀年之敕。其時朕春秋方二十有五,預料六十年時日方長,若在可知不可知之數。乃荷吳慈篤祐,康強逢吉,年躋望九,親見五代玄孫,周甲紀元,競符初願。撫衷循省,欣感交加。安於丙辰正朝,親授璽皇帝,自稱太上皇,以遂初元告天之本志。初非欲自暇自逸,深居高拱,為頤養高年計也。是以傳位之後,朕日親訓政,畫自揣精力未至倦勤,若事優遊頤養,則非所以仰答天祖深恩,不惟不忍,實所不致。訓政以來,猶日孜孜,於茲又逾三年。近因剿捕川省教匪,籌筆勤勞,日般盼捷,已將起事首逆,緊要各犯,駢連就獲。其奔竄夥黨,亦可計日成擒,藏功在即。此歲寰宇屢豐,祥和協吉,衷情若可稍紆,而思艱圖易之心,實未嘗一日馳也。越歲庚申,為朕九旬萬壽,昨冬皇帝率同王公內外大臣等,預請舉行慶典,情詞懇切,實蟲至誠,業降勅旨俞允。夫以朕年躋上耋,諸福備膺,皇帝合萬國之歡,申億齡之祝,因為人子為人臣者無窮之願,然朕之本衷,實不欲侈陳隆軌,過滋勞費。每思《洪範》以考終列五福之終,古帝王躬享遐齡,史冊想望,終歸有盡。且人生上壽百年,今朕已登八十有九,即滿許期頤,亦瞬間事。朕惟在敬日強,修身以俟,豈尚有所不足而奢望無已。朕體氣素強,從無疾病,上年冬臘,偶感風寒,調理就愈,精力稍不如前。新歲正朝,猶御乾清官受賀,回來飲食漸減,視聽不能如常,老態頓增。皇帝孝養盡誠,百方調護,以冀痊可。第朕年壽已高,恐非醫藥所能奏效。茲殆將大大漸,特舉朕在位數十年翼翼小心,承受天祖恩祐之由,永貽來葉。皇帝聰明仁孝,能深體朕之心,必能如朕之福,付託得人,實所深慰。內外大小臣工等,其各勤思厥職,精白乃一,用輔皇帝邵隆之治,俾億兆黎庶,咸樂昇平。朕追隨列祖在天之靈,庶無遺憾矣。其喪制悉遵舊典,二十七日而除。夫地宗廟社稷之祭,不可久疏,百神群祀,亦不可輟。特茲告誡,其各宜遵行。」

詔書發出後,嘉慶帝、和珅、王公大臣及皇子皇孫等,陪侍太上皇一夜。初三日,太陽正要升起,突然,乾隆帝睜大眼睛,手指著西南方向不住地抖動著,久久不肯放下。

和珅忙跪倒大哭道:「太上皇,放心吧,奴才等一定效犬馬之勞,實現太上皇的心愿。」

嘉慶帝也跪在地上痛哭失聲:「父皇,兒臣一定要平定西南,剿除教匪,早日把捷報奏報父皇。」

皇子皇孫、王公大臣等也跪倒向太上皇發誓,一定要早日剿滅教匪。

太上皇放下他的手,閉上了他的眼睛,他沒有活到初三日太陽升起的那一刻,這位「十全」老人,一生建立了宏偉的業績,但卻帶著深深的遺憾離開了人世。

初三日上午,大行太上皇帝的梓宮停放在乾清宮。

上書房在乾清宮的左側,除早晚到殯殿哭臨外,嘉慶帝在這裡席地寢苫。

上書房裡靜悄悄地,似乎能聽到外面雪花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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