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忍他個三年五載 第二節

和珅忙把她摟進懷裡,親吻了她的櫻桃小口道:「真不愧是小鶯兒,真會說話。——連舌頭都是香香的呢。」

和珅指著案上的一把扇子道:「我的這把扇子上畫了朵荷花,爺只想起上聯,想不出下聯,你給對出來好嗎?若對出來,我飲三大杯,若對不出來,你飲一杯,如何?」

小鶯道:「好,若我對出時,相爺不許耍賴。」

和珅說出上聯:

因荷而得藕。

小鶯兒的眼波閃了閃,酒渦兒漾了一漾道:

有杏不須梅。

「好。」和珅一連飲了三大杯。

小鶯道:「紫嫣姐姐的學問才思勝過我千萬倍,不妨就以這扇子上的荷花讓她做詩一首。若做出時,相爺飲三大杯,若做不出時,紫嫣姐姐飲一杯。」

和珅道:「如此甚好。」

紫嫣柔胰的玉手理了理髮鬢,立刻啟朱唇,吐玉聲道:「青水出芙蓉,花心孕蓮子。低頭弄蓮子,荷動情滿池。」

「好!好——」和珅又飲了三杯。

小鶯道:「相爺自己須做詩一首。」

和珅道:「爺正有此意,不知以何為題?」

小鶯道:「就以『紫嫣』為題豈不很好?」

和珅修眉一揚,拉過紫嫣親了一口道:

「海棠庭院又春深,一寸光陰萬兩金。

「拂曉起身人不解,只緣難放惜花心。」

小鶯兒道:「相爺耍懶,這是背別人的,須飲三大杯。」

紫嫣此時已拿起酒杯,捧著和珅的頭,又灌了和珅三杯。和珅酒意深酣,把鶯兒紫嫣雙雙摟進懷裡道:「爺這詩也是創造,雖背他的詩,但意味兒和他們不一樣,爺解釋與你們聽聽……」

天香庭院的東面是藏帳樓,是和珅宅中專門收藏帳簿的地方。以前他的愛妾卿憐就住在這個地方,可是近年來隨著銀子黃金不斷入宅,卿憐建議和珅再蓋一樓,把銀兩兌成黃金,然後把黃金鑄成大塊,收藏在樓里。和珅同意了,於是便在藏帳樓的前面又蓋一樓,樓牆是夾壁,樓下有複雜的地下室,大塊的黃金就藏在夾壁和布滿機關的地下室里。卿憐原先和四個管帳的婢女住在藏帳樓里,如今和婢女們分開,獨自住在藏金樓——錫葆齋里。

卿憐是王亶望的愛妾,是王亶望花了二萬兩白銀在蘇州買的歌女,姿色才藝皆冠於蘇杭。到了王亶望府中後,卿憐深受寵愛,並很快又學會了另一種本事:料理家務。王亶望暴露以後,和珅極想得到此女,可她先被京中的一位侍郎買去了。這侍郎聽說和珅渴求此女,於是便把她贈送給了和珅。卿憐到了和珅府中以後,和珅家的內部事務都由她和太監呼圖二人主持,外面的一切帳目報到和府中,則由卿憐一人主持整理,她把這些帳目處理得井井有條,成了和珅家裡家務以及理財的不可缺少的左右手。

這天夜裡,和珅剛走到天香庭院,徘徊了一陣後復又離開,一徑到錫葆齋去了。

和珅來到外廳,見呼圖站在那裡,道:「這時候你在這裡有什麼事嗎?」

呼圖道:「奴才收到二個金佛,又收到二十萬兩銀子,款項巨大,所以連夜轉告奶奶。」

「怎麼不告訴我?」

「只是奴才覺得老爺近日還有喜事,所以沒有稟報。」

「是兩淮鹽政送的二十萬兩銀子嗎?」

「是,他是為夫人祝壽的。」

「呸,」呼圖見和珅一跺腳,渾身一哆嗦,差點跪下來,誰知和珅卻說道:「這個征瑞,老子給了他個鹽政,那是天下第一的肥缺,幾年來少說掙了幾百萬,可每年只送來十萬兩銀子,夫人大壽,他只送這麼一點點——退回去。」

呼圖嚇得差點暈了過去,聽到和珅如此說,才長舒了一口氣。

「這樣不妥吧。」

卿憐此時從內室走來道,「這麼多的銀子退回去恐怕惹人眼目,不妨收下,再重賞或斥罵他幾句,讓他以後乖點就是。」

哪知和珅這幾日正在氣頭上,連卿憐的話也聽不進去,吼道:「不行,立即退回去。」

說罷,轉身走回內室,於是呼圖急忙退了出去。

和珅與卿憐來到藏帳樓,道:「我們先說正經事兒,前幾日『收成』如何?」

卿憐道:「昨天共收銀八萬兩,另有二個金佛和一批古玩,另外還有沒有,你問問呼圖——入帳的就這些。」

和珅既征服了兩個宮女,又收了這麼多財寶,走起路來,頓覺身輕如燕,有說不出的愜意。有了權,就有了女人,有了錢,有了一切。

北京過早地結束了她最美好的季節——秋天。八月底,陣陣寒風從北方席捲過來,呼嘯著捲起殘枝敗葉,砂塵漫天飛舞,天空中陰霾密布,大地顯得灰濛濛的,乾隆和往常一樣,在熱河度過了他的八十五歲生日後,隨即回到了京城。

大風依然刮個不停,乾隆正在養心殿里和和珅對弈,棋子每每投錯。和珅道:「皇上莫不是有什麼心事吧,說與奴才聽聽,奴才好與皇上分憂。」

乾隆推枰而起,一臉凝重,踱了幾步,說道:「十月初一日要頒發明年的《時憲書》了,《時憲書》要用新皇帝的年號。」

和珅心內一驚,「砰」,一顆棋子從他手中墮落在棋枰上,他慌恐地道:「奴才不懂皇上的意思。」

乾隆帝道:「朕要在九月初三日把禪位的事諭示天下。」

和珅面如死灰,他的心猶如被誰攥住狠狠地擰了一下。他深深地知道,乾隆帝是他最牢固的靠山,是他的保護傘,若他禪位,新皇上面前難保失卻尊寵。和珅趨前奏曰:「萬歲,內禪的大禮前史上最是常聞,然而並沒有多少榮譽。只有堯傳舜、舜傳禹,總算是曠古盛典。但帝堯傳位時已經做了七十三載的皇帝;帝舜徵庸,三十在位,又三十餘載才禪位於禹。當時堯舜的年紀,都已到了一百歲左右。可是如今萬歲身體康健,精神矍鑠,將來比堯舜還要長壽,再在位一二十年,傳與太子,也不算遲。何況四海之內,仰皇上若父母,皇上多在位一日,百姓也多感戴一日。奴才等近沐恩慈,更是希望皇上永遠庇護;犬馬尚知戀主,難道奴才不如犬馬嗎?」

這一番話,說得圓滿。

首先,做太上皇「沒有多少榮譽」,雖沒說不光彩,但乾隆帝豈不知話里的意思?漢高祖劉邦尊其父為「太上皇」,僅「尊」而已。南北朝時,魏獻文帝禪位於魏孝文帝,因母后干涉;北齊武成帝傳位高緯乃因天變。至唐,「玄武門之變」,李淵不得不傳給李世民;誅殺韋後以後,唐睿宗不得不傳給唐玄宗;唐肅宗在靈武即位後,遠在蜀地的玄宗不得不做「太上皇」。至宋朝,金兵南侵,宋徽宗授璽於宋欽宗,實為不得已;南宋趙構傳位於宋孝宗,趙眘又傳位於宋光宗趙悙,雖此二人是主動禪位,但二人名聲也並不可嘉。明朝,土木之變後,明代宗登位,明英宗只有退位。和珅說這番話,實是讓皇上知「恥」而罷禪,但說得毫不刺耳。

其次說堯舜故事。乾隆最喜人把他比作堯舜和康熙帝,而堯舜都活到一百多歲,「在位」時間都超過六十年,這豈不能打動皇上?

最後又拍了一下馬屁,說天下人都希望皇上繼續執政,皇上繼續在位,實乃順應民心,是為四海安定、國家昌盛著想。

哪知道別的事情無論和珅如何說,乾隆帝總是「正合朕意」,偏偏這件事就是不從。乾隆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朕二十五歲即位,曾對天發誓,若在位六十年,就當傳位嗣子,不敢同皇祖六十又一的年數。今蒙天佑,甲子已周,初願正償,何敢再生奢望?皇子永璉不幸早逝,皇十五子永琰克肖朕躬,朕已遵守家法,書名密緘,藏正大光明匾額後面,九月三日朕即宣布永琰為太子,命他嗣位;若恐他初登大寶或致叢脞,此時朕躬尚在,自立隨時訓政,不勞你等憂慮。」

「果真是他!」

和珅心中打了個冷戰,但他見乾隆——如此堅決,也就不再多說,告辭皇上急急地出宮,想找和頂禮親王永恩等聯名匯奏,請皇上暫緩歸政。他慌忙來到和頂禮親王門前,但突然間心裡一冷,又急急地令轎夫侍衛迴轉,他思忖道:「這一步棋幸虧沒走,若是走了這步棋,必既受責於老皇上又成了新皇上的敵人。此事是皇上信任我才把機密泄漏於我,若把這個秘密告訴別人,豈不讓皇上惱火。而且,若此事傳揚出去,未來的皇上還不對我恨之入骨?」

中午回到府中,和珅哪有胃口吃飯,坐卧不寧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漸漸地他鎮定下來,思路也變得清晰:乾隆自稱是文治蓋世,武功「十全」,若再加上周甲歸政的禪位大典,豈不是錦上添花,功德圓滿?若自己一意孤行,一奏再奏,必為乾隆憤恨,得罪新皇上更是不用說了。為今之計應是順水推舟,因勢利導,向新皇上靠攏。

九月初二日,即乾隆帝要宣布太子的前一天,和珅急急地來到宮中找永琰表露自己的心跡。

自康熙諸皇子交往大臣競植私黨釀成數起獄案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