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粟裕遙指京滬杭 第十七章 血戰上海

三野主力集中在蘇州、常州,正準備解放上海,不料接到中央軍委來電,命令他們推遲解放上海。中央軍委在電報中說,在進攻上海前,必須組織部隊學習政策和接管事項。要充分做好佔領城市的精神準備和組織準備工作。只要湯恩伯不走,就應如此。

其實,中央早就對解放上海做了充分的醞釀和籌劃。

早在淮海戰役即將結束的時候,中央召劉伯承、陳毅來到當時黨中央所在地——河北西柏坡。他們所關注的不是渡江的問題,而是渡江後如何接管京、滬、杭的問題。毛澤東對陳毅說:「上海解放後,我們想請你擔任上海市市長,不知你有什麼想法。」

陳毅思考了很久,一時沒有明確回答。陳毅的這種態度,是大大出乎毛澤東的意料的。在毛澤東的印象中,陳毅是個一向說話辦事乾脆利落,在黨的囑託面前從不退縮的同志。南昌起義在潮汕失敗,部隊瀕臨危境,陳毅面對險境,極力支持朱德,保存並鞏固了部隊,使這支紅軍的主力在井岡山與毛澤東勝利會師。紅軍主力進行二萬五千里長征前,中央要他留在江西堅持鬥爭。陳毅雖然很不情願,但還是堅決服從組織的安排,沒有跟隨主力長征,留下來領導南方鬥爭,堅持了三年艱苦的游擊戰。皖南事變後,他又一次臨危受命,擔起新四軍代軍長的重任,和劉少奇一起,力挽狂瀾,發展壯大了華中抗日力量。陳毅是個說話辦事極為爽快之人,這次為什麼一反常態?

毛澤東睜著迷茫的眼睛,望著這個既熟悉又突然覺得陌生的人,靜候他的解釋。

陳毅沉默良久,終於開口說道:「請主席考慮,是不是讓劉、鄧的二野進駐華東、上海,我們三野最好到大西南去。」

陳毅這一說,毛澤東更不理解了。陳毅究竟是如何考慮的呢?陳毅認為,從1947年7月千里挺進大別山後,二野犧牲自己局部的利益,調動和吸引了蔣軍南線全部兵力160多個旅中的90個旅,在大別山進行了極為艱苦的無後方作戰,不斷消滅敵人,二野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二野的犧牲,為三野更多地殲滅敵人的有生力量創造了良好的條件。淮海戰役中,二野在嚴重缺乏重武器的情況下,擔負起關鍵性的嚴酷的戰鬥重任。二野和三野始終如親兄弟一樣,密切配合,協同作戰。陳毅對劉、鄧的感情,遠遠超過了一般的同志感情。上海畢竟是大城市,各方面條件比較好。這次,毛澤東和黨中央提出由他擔任上海市長,他首先想到的是讓二野去大上海,這是可以理解的。

毛澤東將陳毅的意思告訴劉伯承後,劉伯承說:「我已和小平交換過意見,我們對西南更為熟悉。三野的前身是新四軍,他們來自華東,文化人比較多,留駐華東對全局更為有利。」劉伯承說得十分中肯有理。

黨中央進駐北京後,毛澤東就陳毅任上海市長一事,徵求過民主人士黃炎培、陳叔通等人的意見。他們對陳毅早有耳聞。1939年,陳毅的文章《茅山一年》和「脫手斬得小樓蘭」的詩篇就已廣為流傳;1945年,柳亞子先生曾賦詩讚陳毅曰:「兼資文武此全才。」所以,當毛澤東徵求他們的意見時,他們拍案叫好,異口同聲地說:「此儒將出任上海市長,穩得住華東局面!」

陳毅雖然極力想「孔融讓梨」,「梨子」卻沒有讓掉,只好服從中央命令,接過了解放和接管上海的重擔。

市長問題解決後,中央開始了一系列的組織準備工作。這些準備工作看起來非常煩瑣,但對解放上海、接管上海是很有意義的。

在中央七屆二中全會閉幕的第二天,毛澤東便召集了一個座談會。會上,鄧小平代表中央提出了華東局新的人事安排。

中共中央華東局:鄧小平任第一書記,饒漱石為第二書記,陳毅為第三書記。

華東局委員成員是:鄧小平、劉伯承、饒漱石、陳毅、康生、張鼎丞、曾山、張雲逸、譚震林、粟裕、張際春、宋任窮、陳賡、劉曉、劉長勝、曾鏡冰、舒同共17人。

華東局管轄範圍是:上海、南京、杭州、蕪湖、鎮江、無錫、蘇州、武進、南通、寧波等市,地跨山東、江蘇、浙江、安徽、江西等省。

在這次會議上,同時還明確了上海市未來的領導機構:

中共上海市委:由饒漱石、陳毅、劉曉、劉長勝、曾山、劉少文、陳賡、潘漢年、宋時輪、郭化若、李士英共11位委員組成。前5人為常務,饒漱石為書記。

上海市政府:市長陳毅,副市長曾山、潘漢年以及一位非黨人士。

中央原定的渡江戰役時間是2個月。誰知人民解放軍一夜強渡長江,3天後解放了南京,使解放上海的計畫提前了2個月。對於共產黨來說,這是好事,但也由於準備不足而顯得倉促。1949年初,中共華東局為解放上海,準備了由5000名幹部組成的接管大隊,渡江戰役開始後便從山東的益都(今青州)出發,沿著津浦路南下。當時鐵路沒有通車,他們一路行軍,在行軍途中學習中共中央關於接管城市的政策。4月30日,這些20來歲的青年男女學生和部隊基層幹部到達鎮江時還是5000人,而在到達丹陽時隊伍已壯大到9000人。可是,陳毅說,要接管上海,必須要有2.5萬人的接管幹部才行。

上海當時有人口600萬,產業工人70萬,店員20萬,工廠1.2萬家,工業總產值佔全國的二分之一。商店6萬餘家,貿易額佔全國一半。上海每天要供應400萬斤糧食,燒煤20萬噸。

這時的上海基本上是一座空城,糧食、煤及生活用品都十分匱乏。一旦解放上海,以上問題很難處理好。如果出現停水停電、工商業混亂、商店倒閉、工廠停工……上海這座工業化大城市將頃刻之間成為一座「廢城」。

更重要的是,這些體現中國共產黨具體形象的部隊和地方幹部,在素質上迫切需要提高。渡江前,在曲阜、徐州、蘇北已對指戰員和地方幹部進行過指導和訓練。但渡江後,不盡如人意的事還是頻頻發生。

第一件事發生在南京解放的第二天清晨。西康路美國大使館的院門突然被一群解放軍士兵沖開了,他們直接衝到司徒雷登大使的住宅。正在呼呼大睡的司徒雷登睜開眼睛,看到一群解放軍士兵,嚇得驚慌失措。他在給美國國務卿的報告中描述說:「最先進來的人講話嗓高聲粗、怒氣沖沖。隨後的人較為有禮,說他們上來看看。他們在卧室里轉了幾圈,檢查了屋裡的物什,並表示這裡的一切最後將物歸原主,屬於人民。他們盤問了傅涇波先生,不過沒有搜查他的房間。他們拒絕讓安德堡進入大使卧室,用槍逼迫他返回自己的房間。士兵們搜查了安德堡的房間,並查問他的國籍。此後又檢查了別的房間。」

此事發生後,華東外事處處長黃華花了兩個多月的時間,才平息了這場風波。

第二件事發生在進駐南京的解放軍某部。他們擅自命令南京市各澡堂、理髮店、電影院免費招待五天。

第三件事發生在解放軍某部的一位教導員身上。與群眾聯歡時,在別人的要求下,他提筆給人家簽名,一邊簽,一邊隨口說了幾句感想。事後,他很快就忘卻了。可是三天後,一家小報上刊登消息說,共產黨教導員某某對國際國內形勢發表講話,還配發了一張半身照片。此事被一位高級首長知道後,大發雷霆:「一個小小的教導員,有什麼資格對外發表講話?查!」

組織上「按圖索驥」,很快查到了這位教導員。當他看到那份報紙和照片後,哭笑不得,不由跺腳大罵:「造謠,造謠!我不是這樣說的,我只說了兩句半話,報上登了半個版,這些人太可恥了!」

常州解放當天,有個幹部看到街上有不少叫花子,激動地說:「老子打天下,就是為了解放窮人!馬上開倉濟貧!」結果,叫花子沒拿到一粒米,糧食被那些商人挑走了不少,壞人乘機造謠搗蛋。

無錫解放的第三天,有個幹部擅自盲目地給工人加工資,工人高興,資本家卻棄家出走了。

解放軍指戰員大部分來自北方鄉村,在他們看來,只有地主才住得起瓦房,吃得起紅燒肉。還有,上海、南京人早上吃大餅油條,男的穿西服,女的燙髮塗口紅,他們都看不慣。在北方農村的一次控訴蔣介石罪行的大會上,一個農民說:「蔣介石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天天吃的是煎餅包大蔥!」一個老漢說:「蔣介石吃煎餅包大蔥時還蘸醬呢!」在他們看來,吃著煎餅包大蔥再蘸醬,就是天下最好的日子了。

顯然,不能用吃紅燒肉、塗口紅的標準來看待和處理階級關係,尤其不能用來區別地主、貧農、資本家和工人。

上海是近百年來的國際大都市,是冒險家的樂園,是帝國主義和反動派的窩巢,形形色色的人應有盡有。如果部隊沒有經驗,是很難在上海立足的。這一點,黨中央和毛澤東十分清楚。毛澤東認為,部隊從農村進入城市,並非是一個簡單的區域遷移問題。要讓昨天還在浴血奮戰的軍人突然脫下軍裝,穿上便衣,走進大上海做官,搞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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