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 進軍 第三十五章 南有川,北有疆

隴南舉義大功告成,蔣雲台功不可沒。1949年12月10日,人民解放軍第七軍軍長彭紹輝奉命入川之前,在武都老爺廟電召蔣雲台。兩人面晤握手這件事成為一個重大的歷史性標誌:第一,大西北黃塵初定;第二,第一野戰軍進入新的發展時期。

這一天,還是蔣介石飛離成都去往台灣、魂別大陸的日子。

其時,王震率部進疆已取得決定性勝利,南疆、北疆大勢已定。早在十天前的11月30日,中央軍委已經作出決定,第一野戰軍和西北軍區合併,稱「第一野戰軍暨西北軍區」,統一領導和指揮西北的軍事工作。由彭德懷兼司令員,習仲勛任政委,副司令員仍為張宗遜和趙壽山,甘泗淇任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參謀長是閻揆要。所轄兵團仍為四個:第一兵團、第二兵團、第十九兵團、第二十二兵團。正在賀龍指揮下向大西南進軍的第十八兵團,確定劃歸第二野戰軍。

第一野戰軍暨西北軍區,下轄3個二級軍區、7個三級軍區和32個軍分區,1所軍事政治大學。

3個二級軍區是:陝西軍區(由第十九兵團兼),甘肅軍區(由第二兵團兼),新疆軍區(由第一兵團兼)。

7個三級軍區是:陝北軍區、陝南軍區(由第十九軍兼),青海軍區(由第一軍兼),寧夏軍區(由第六十五軍兼),喀什軍區(由第二軍兼),伊寧軍區(由第五軍兼),迪化軍區(由第六軍兼)。

這些都是彭紹輝要向蔣雲台傳達的內容。彭告訴蔣,七軍仍隸屬一野,但已從王震的一兵團劃歸到了許光達的二兵團。第一野戰軍司令部決定,將起義的國民黨第一一九軍部隊整編為西北人民解放軍獨立第三軍,以蔣雲台為軍長,原七軍參謀長黃忠學為政委,七軍副軍長孫超群為副軍長,七軍十九師的政治部主任張漢民為政治部主任,康維漢為參謀長,陸進賢為參謀處長。一切整編事宜,將由蘭州軍管會副主任任謙來武都研究辦理。

彭紹輝說:「師以下部隊的整編辦法和人事任免,你回去和任副主任一起商量著辦吧!」

蔣雲台對此結果非常滿意。無論是部隊還是個人,都是最理想的歸宿。他拉著彭紹輝的手充滿感激地說:「彭軍長,多虧了你在迷霧中指路啊!不然,我不知道要跟他們滑到什麼地方呢!」

彭紹輝說:「人生的路靠自己走,別人指引只是一個方面。人有聰明的時候也有糊塗的時候,可該聰明時就千萬不能糊塗。拿西北來說,當時馬家軍在台上,那麼大的勢力,那麼大的威風,多少人跟著瞎起鬨,看不清歷史潮流,以為抱著了一個香餑餑。我軍剛打過來時,國民黨軍許多糊塗蟲堅持與人民為敵,逆潮流而動,給馬家當炮灰,糊裡糊塗送了性命。但也有一些人不糊塗,認清形勢,把握機會,像青馬中的馬振武、寧馬中的馬鴻賓父子,還有長官公署什麼彭銘鼎啊、曾震五啊等這些人,就比較有頭腦一點。新疆的陶峙岳、包爾漢、陶晉初都是聰明人,走和平解放的路,棄暗投明,這有什麼不體面?人民拍手歡迎,自己也覺得踏實,說的長遠一些,對兒女子孫都有個好的交代。你在一個地方,不打仗、不流血,老百姓就會世代銘記你的大恩大德!」

「是啊!是啊!」蔣雲台說,「我蔣某人幾十年置身江湖,糊塗了大半輩子,就這件事做對了,遇著好人!」

彭紹輝說:「大勢所趨罷了,歷朝歷代,與人民為敵一個都沒有好下場。人心向背誰能把它擰得過來?胡宗南當年多傲氣?手下幾十萬大軍,上面又受寵於蔣介石,不說西北,就是國民黨的國防部,他去咳嗽一聲也像打雷那麼響。可是他糊塗,尤其最後一步棋,死心塌地跟蔣介石跑到成都。成都守不住了,還要往西昌跑,西昌難道就是世外桃源?更好笑的是,蔣介石到這個時候還把川軍劉文輝、鄧錫侯、王纘緒、王陵基這些人抬出來,又是封官又是許願,還為他們擺酒設宴。指望這幫人就能保住四川嗎?絕對不能!所以,蔣介石也糊塗。」

蔣雲台以情境中人的體會說:「這些人對蔣介石從來都是陽奉陰違,當面一套背後一套。蔣介石是病急亂投醫。」

彭紹輝隨手從警衛員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地圖,指著那上面標記的戰術符號說:「現在我軍楊勇兵團已進出川西,搶佔了樂山、青神、浦江等地,這是成都去往西昌的大通道,胡宗南還能往哪裡跑?再說我陳錫聯兵團已直撲簡陽、邛崍、大邑地區;二野劉、鄧大軍連續解放貴陽、遵義,從川南壓過來;賀老總指揮的周士第十八兵團先頭部隊也越過秦嶺、大巴山一線,正在兼程南下,南北夾攻之勢早已形成……」

彭紹輝所言千真萬確,是他剛從野司得來的第一手資料,這不能不使蔣雲台對胡軍形勢有更深一層的認識,而覺得彭紹輝給他「上了一堂課」。退後幾十年我們再來看胡宗南,此人的確從頭至尾都沒有改掉他那個半吊子的秉性。偏偏老天爺又不長眼,在蔣介石逃離大陸的最後十天,硬把他塞到老蔣的鼻子底下。這十天里,他與蔣介石几乎形影不離,兩人每天對著軍用地圖發獃,關起門來密談,結果怎樣呢?胡三請棄川而不被蔣允許,第三次竟得到蔣介石一道「殺身成仁」的命令。蔣介石的「黃埔好學生」多得是,關鍵時刻邁不過門檻時,雙手一舉萬事大吉的人也多得是,偏是這個胡宗南栽在老蔣懷抱里,不甘心也不情願地當了冤大頭。

最後的日子是蔣介石一生中最豐富的一段時光。他目睹幾天前還在同桌言歡的人們,一個一個走馬燈似的離他而去。雲南的盧漢,川、康的劉文輝,鄧錫侯,潘文華等部,幾乎是在一天之內宣布起義,中共不費一槍一彈便解放了雲南和西康。能寄託一點精神的唯有胡宗南了。蔣希望胡宗南用死節來慰藉一下他那個行將崩潰的靈魂,他甚至用向公眾發表命令的辦法來「成全」胡,然而胡宗南除了像當年攻佔延安時那樣高呼口號之外,始終沒有為校長展示那道絢爛的風景。

難以想像,蔣介石登上飛機在成都上空長久繞圈而不忍離去的那個時刻,內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

成都不保也得保!這是蔣介石在大陸的最後一句話。

胡宗南望著頭頂上的飛機漸入雲層,心中巨大的空缺,豈是一句話能夠填充起來的!此刻,他的十幾萬部隊正在按照賀龍的預料,從秦嶺、巴山救火似的南撤。下一步還會出現什麼,似乎明明白白,又似乎一無所知。

歷史就這樣一個樂章一個樂章地向前推進。

解放軍第十八兵團初期的進軍,差不多是優哉游哉的慢板。在秦嶺地區殲敵已不可能,各分隊都把工兵放在前頭,逢山開路、遇水架橋,儘力做到「不過於壓迫敵人」「以戰備姿態尾敵前進」。

部隊熱熱鬧鬧前進了快一個月,賀龍的指揮部還在寶雞。這讓隨軍返川的四川地下黨代表馬識途著急了,問賀龍:「老總啊,這麼樣腳底踏死螞蟻,走到哪一天才能到達成都呢?」

「放心,誤不了到成都過年!」賀龍笑道。

「敵人望風披靡,我軍完全可以一鼓作氣追上去擊破巴山、直搗成都嘛!」

賀龍依然笑眯眯地捧著煙斗:「我也巴不得明天就進成都啊,但是,我們不光要拿下四川,更要緊的是殲滅敵人,不要叫他們溜到雲南邊境上去,所以我們現在慢慢走嘛……」

緊急的戰鼓終於在12月5日擂響。兩天前,劉、鄧電告賀龍:二野和四野一部已渡江,十軍抵達合江,十六軍即達瀘州南岸。賀龍可以甩開大步下猛葯了!他立即下令,十八兵團居中,東有十九軍、西有七軍,全線出擊,猛追逃敵。

六天後,前線指揮部從寶雞出發,沿川陝公路向秦嶺山區推進。

老天像是有意增加點色彩,一場大雪飄飄而下,海拔2000米以上的秦嶺山區,凜冽的寒風穿過深溝峽谷,峭壁懸崖、古道驛站,都覆蓋著厚厚的冰雪。

戰士們每人平均負重45公斤,頂風冒雪,沿著古道攀崖援壁,行進在渺無人煙的秦嶺深處。賀龍坐在車裡,看著戰士們在古驛道上艱難行進,一路都感動不已,說:「戰士們靠『十一號』在山裡邊鑽啊,我們『屁股後面冒煙』走大公路,戰士是最辛苦的,他們的功勞最大!」賀龍走一路、停一停,下車跑到戰士們中間,聊幾句,喊幾嗓子:「同志們啊,加把油啊,關門打狗,就靠你們走得快了!」

因為行進速度放開了,部隊越跑越快,平均日程都在百里以上。隨之,非戰鬥減員也多起來。蜀道本來就難,加上冰雪路滑,就更加沒法走,一步踏不穩「哧溜」一聲就竄出去丈把遠,人車墜下山崖的情況時有發生,急得賀龍直跺腳,把作訓科長叫去吼道:「你們每天都要給我檢查汽車防滑鏈,把情況報告給我,千萬不許馬虎。戰士們父母把他們的娃兒交給我們,是要他們打蔣介石、胡宗南的,仗還來不及打就犧牲了,我們將來沒法向他們父母交代呀!」

12月14日,十八兵團佔領了入川後的第一座縣城——廣元。三天之內又佔領劍門古關,打開了越過巴山通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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