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解放 第三十四章 隴南義旗

把甘南交給趙龍文,胡宗南心裡是不踏實的。這種「不踏實」並不是對趙龍文能力上的懷疑,主要考慮到甘南的地位於經略川北太重要了。從蔣雲台要求更改一一九軍調防電報這件事上,胡就明顯覺察到,趙龍文的聰明有點過火。如此下去,可能要誤大事。

胡宗南一向不太喜歡老愛展示絕頂聰明的人,覺得這種人不可託付重任。他更願意部屬比他笨一個檔次——起碼錶面上看是這樣,不時在他的照耀下,發生一絲有限的光芒。遺憾的是,趙龍文不是這樣的人,他巴不得自己就是一方太陽,能給胡宗南帶來光明。這顯然不大對胡宗南的胃口。

胡宗南就想到了陳子干。陳這個人自主持九十軍以來,韜光養晦做得不錯,從不見張揚,看上去比較持重。胡宗南把他叫來對他說:「甘南我不大放心,你給我出一馬,去那裡坐鎮幾天,重點是注意蔣雲台。」

為了不給趙龍文造成刺激,胡宗南裝作徵求趙的意見。趙龍文知道陳子干已經上路了,胡再來問自己,明擺著的「道理」在裡面,還有什麼「意見」可言。他立刻作出受到增援的那種雀躍狀,並儘可能通過電話線,讓胡能夠真切地感覺得到,而把內心的那份失落打掃得一乾二淨。

就在胡宗南改令一一九軍防地之後的第二天,蔣雲台派往成縣買糧的副官陳博文在大船壩打電話報告蔣,說九十軍軍長陳子乾親率第十二師由漢南日夜兼程開往武都,已經抵達大船壩,正在渡河。

顯而易見,陳子干來者不善。蔣雲台立即電詢王治岐:「你知道十二師開到武都來是執行什麼任務嗎?」

王治岐一愣:「有這事兒嗎?我一點也不知道。」

「那你為什麼不問問趙龍文呢?」蔣雲台步步緊逼。

王治岐無可奈何,給趙龍文掛了電話。

趙龍文在電話里打著哈欠反問:「你是怎麼知道的?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接到胡先生的通知哩!這麼大的事,他應該通知我啊!」

王治岐明知趙龍文在跟自己耍流氓,卻沒有應對,而把這套流氓把戲一轉手又原原本本地交給蔣雲台。蔣雲台可不尿這一壺,說:「趙龍文是分署主任,一個軍長帶一個師向我們這裡開過來,他怎麼會不知道?這話鬼才相信!好,就算他不知道,現在我們報告上去總知道了吧!你讓他通知十二師,部隊須經甘泉取道漢王寺再進武都,如果他不答應,非得從我的駐地安化走,到時候部隊衝突起來我概不負責!」

趙龍文沒法再踢王治岐的皮球了,只好通知陳子干,讓他帶十二師不要直進武都,而經甘泉到武都東南40里的漢王寺下營。同時,他暗示陳子干說:「初到武都,為精誠團結,避免誤會,你是不是去看一看蔣軍長啊?」

於是,陳子干下營之後,馬不停蹄帶著兩名隨員趕到蔣雲台的駐地安化。名義上是「拜望」蔣雲台,實則是想探個虛實。一見蔣雲台的部隊人不離槍械、馬不下鞍韉,戒備森嚴,心裡有數了。隨便寒暄幾句,就心事重重地告辭。

甘南因為多了陳子干,問題變得簡單化了。趙龍文說話不像過去那麼含蓄,分署主任的權威也時不時要拿出來耍兩下子。而陳子干帶來的第十二師和原駐第三三八師乾脆毫無顧忌地對蔣雲台駐地安化方向做起工事來,形成二對一的態勢。趙龍文暗中吩咐說:「看住了蔣雲台,一一九軍就沒有戲看。王治岐不足為慮。」

這種明朗化的情緒,等於在蔣雲台和甘南分署其他各部之間築起了一道高牆。蔣現在唯一可以拉住、也必須拉住的就是王治岐。因為王治岐始終是一一九軍的符號,要使一一九軍不離開隴南,最好的辦法就是把王治岐套住。

機會實際上又是趙龍文送來的。

趙龍文當著分署主任還嫌不過癮,忽然想出一個花招,希望通過隴南各縣國民黨縣黨部書記長,聯名電請國民黨中央推薦他為甘肅省主席。事情還沒有辦,消息便走漏出去。蔣雲台立刻動起腦子:這個主席要是王治岐當了,不就把王套在隴南了嗎?於是立即先下手為強,擬出一份電報,專門派人一個縣一個縣跑著把字簽下來。等到趙龍文按部就班開會商談時,蔣雲台的電報已經發出去了。趙龍文鬧了個猴子撈月,恨不得一口把蔣雲台連骨頭帶肉吞了去!

冷靜下來,趙龍文想,單純自己這雙手要拿住蔣雲台,看來是有困難的。想來想去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把「蔣雲台通共」的懷疑,捅到胡宗南那裡去,看胡長官怎麼收拾他!

過一天,趙龍文給胡宗南煞有介事地發出一份電報,聲稱在武都安化附近發現有一部電台,經常往共產黨軍隊戰區作報,極有可能是內部所為。這樣的方式和這樣的提示,按照趙龍文的思路應該萬無一失。誰知,胡宗南一看到這份電報就很不高興:既然你有所「發現」,為什麼不查清底細,卻要干這種指桑罵槐的勾當!胡把電報狠狠扔在一邊,不想理會。對於他來說,趙龍文這份明顯在自作聰明的小報告,純系雞毛蒜皮,而另一份剛剛來自中統局的絕密情報,才讓他驚心動魄呢!

這份密報告知:中共加緊對川偵察,四川地下中共組織日前也派人同賀龍部接觸。因此判斷,中共對川行動迫在眉睫!

一般來說,中統局很少直接給胡傳遞什麼情報。這份密報足以體現非常時期之「非常」二字,說明形勢已經到了關鍵時刻。那麼,中共究竟會以多大的兵力、會從什麼方向對川行動呢?這始終是胡宗南心中懸而未決的題目。

其實,這個題目在中共中央10月13日作出西南軍區人事安排之前,一直還沒有最後解決。早在賀龍擔任西安軍管會主任期間,就與彭德懷、習仲勛商量,擬從西北地區抽一批軍隊和地方幹部到山西臨汾集訓,作南下準備。這個初步設想,後來被賀龍落實下來的地方幹部是4528人,軍隊幹部1512人。賀龍並同李井泉商妥,在晉綏分局、晉綏軍區機關再抽出一些幹部,化裝成商人和工農百姓,潛入西南,調查當地的兵要地誌,直接為將來進軍作準備。

當然,這只是毛澤東解決西南問題一盤棋的局部。在7月中旬他給華南進軍部隊的電報中,就明確提到「由賀龍率10萬人左右入成都,由劉伯承、鄧小平、賀龍等同志組成西南局,經營川、滇、黔、康四省」。

「經營」二字的口子有多麼大!賀龍在9月上旬赴京出席全國政協一屆全體會議途中,特地趕到臨汾看望在那裡集訓的幾千名幹部,就指示他們要研究問題,首先是學習政策,此外還要研究「大學怎麼辦?教育怎麼辦?報紙怎麼辦?進城以後怎麼發動群眾?怎樣解決貧苦群眾的困難?」要求他們把各項具體政策都要搞個明文規定。還要考慮怎麼搞金融貿易,對警察、土匪、特務怎麼改造使用,總之,要想得長遠一些,細緻一些。這就不單單是眼前打仗的問題了。

但是,打仗無疑仍擺在首要位置。

10月14日,毛澤東在北京主持中共中央軍委會,主要討論進軍大西南。前一天,中央已決定鄧小平、劉伯承、賀龍分任西南局第一、二、三書記。賀龍任西南軍區司令員,鄧小平是政委,劉伯承擔任西南軍政委員會主席。所以,涉及川北用兵問題,毛澤東主要想聽聽賀老總的意見。

「你打算帶哪個部隊入川呢?」毛澤東邊彈煙灰邊問賀龍。

賀龍簡單地回答:「看方便吧,哪一支部隊都一樣。」

若論進川位置比較方便,當然是部署在秦川、天水一帶的第十八兵團。

毛澤東說:「那就是周士第嘍?!」

周士第是十八兵團的司令員兼政委。

「好嘛,」賀龍爽快地應道,「周士第跟我共同戰鬥多年,一塊兒合作肯定沒得問題!」

周士第是沒有問題,部隊怎麼樣呢?個別長期跟隨賀龍的同志私下嘀咕說,一野部隊裡面多的是老總親手帶出來的團隊,戰鬥力呱呱叫,到西南是打解放戰爭最後一仗,就該帶這些部隊上,好鋼用在刀刃上,仗可以打得漂亮點嘛!

賀龍對這個問題極為敏感:「靠挑揀部隊打勝仗,那叫啥子本事呀!軍隊是黨領導的軍隊,不是我賀龍個人的。如果我不帶十八兵團,非要帶自己帶出來的部隊不可,那我賀龍還像個共產黨員嗎?」

軍委會讓賀龍坦蕩的胸襟弄得很有政治氣氛,毛澤東顯得很高興,說:「賀老總啊,給你一個十八兵團,再給個七軍,給個十九軍,總共十四個師。任務嘛,先解放陝南,再解放川北,主要對手是我們的老冤家胡宗南。」

其實這些部隊嚴格地說起來,過去都曾受到過賀龍的培養,特別是各級指揮員,差不多都是賀龍的老部下,即便像十九軍是以老陝南軍區為基礎組建、中途有段時間歸中原軍區建制,但班底還是老陝甘寧邊區部隊;十八兵團是晉綏的老底子,當年攻打山西沂州、寧武等七縣的閻錫山各堡壘,以及後來的大同戰役,許多老戰士還讓賀老總戴過光榮花哩!至於彭紹輝的第七軍,更是賀龍領導下的老三五八旅嫡傳,政委孫志遠及繼任的羅貴波、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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