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決戰 第二十五章 得西安望漢中

事實上,放棄西安時的胡宗南要比佔領延安時的胡宗南真實一萬倍。

春季戰役之後,胡宗南成天顯得懶洋洋的。奇怪的是,國民黨兵敗至此,他渾身反倒比以往輕鬆了許多。文電是不能不看的,每天的廣播也不能不聽。蔣介石去了溪口老家,國共之間的和談不痛不癢,中央銀行的金條一箱一箱往台灣轉運,以及共產黨佔領南京、國民黨政府遷往廣州,李宗仁與閻錫山等人一忽兒飛往桂林、一忽兒飛往廣州……胡宗南一一留心。在這個一團亂麻似的局面面前,他不再掂量自己在黨內有多麼多麼重的分量,也不再顧慮自己比誰誰誰矮了幾厘米,大廈將傾,哪根柱子都在獨立支撐。情感不值錢了,大家憑著理念及由這理念生出的一份責任或者說良心,去獨當一面。這種時局之下,他不可以對國家發言,也幾乎失去對西北發言的資格,但是,他還可以對自己發言。他要自己當一回自己的大老闆……是走是留?胡宗南舉著棋子問自己。

苦撐,已不是辦法。若不撐,就得三十六計,走為上。最保險的去處當然是地偏人稀的大西南。要去西南,就絕不可罷手西北這個屏障;要佔據西北,又萬不能失守關中門戶。想來想去,不如打定主意,主動從同官、蒲城和耀縣後撤,並與寧青「二馬」來個患難挽手,以陝中、隴中為防禦重點,確保西北、屏障西南,萬不得已時,留著退居陝南甚至四川的一條後路!

胡宗南作出這一決定時,一直警惕地審視自己。他終於發現,這實際上是個不折不扣的退卻方案。至於其中究竟有多少「進」的成分,他想,能留得西南一片青山在,所謂「進」也就盡在不言之中。他用這種理由將內心的懊惱搪塞過去,為的是能夠戰勝那份無可挽救的虛榮心,而真實地面對一切,定決心,下命令。

應該說4月下旬胡命令全面放棄蒲、富、同、耀地區,撤至三原一線,是個很不尋常的決策。它既有掩護撤退、放棄關中的意思,亦有背靠秦嶺、憑依涇渭兩河而固守西安的架勢,你可以把它看作「以退為進」,也可以把它看作「以進為退」。其中的得意,胡宗南自斟自飲。

這些日子,胡宗南閑來時一改當初喜歡翻翻小說的雅趣,而讓作戰參謀大聲地報告當前部署。那位頭髮只剩一撮、如同寫意畫似的搭在額前的作戰參謀,每天捧份地圖閉著眼睛念:「第十八兵團部及六十五軍駐涇陽;第九十軍佔領高陵、三原到淳化口頭鎮一線;第十七軍一部在渭河北岸擔任警戒,主力陸續撤至涇河以南地區……」

作戰參謀實在沒有東西可念了,機要秘書上場。

機要秘書帶來的消息總是不那麼中聽,每每讓胡宗南擰一下眉毛、牽一下嘴角或是臉上某個局部劇烈跳動幾下,以至於他對機要秘書其人也懷有一種本能的厭惡。

機要秘書硬著頭皮公幹。今天,他要報告的頭條消息就讓胡宗南心律紊亂,他以職業口吻冷冰冰地照本宣科:「日前李代總統專呈蔣總裁,建議國防部長和軍事及政治領導人應有全權指揮調動中央政府控制區的軍隊。代總統、行政院院長在任命及解除軍事將領和行政官員方面,應享有憲法規定的主要權力。各地政府應只對代總統及行政院院長負責,國民黨及委員長都不應插手上述事情。運到台灣的所有金、銀和外匯必須運回大陸。最後,希望委員長目前離開中國,到歐美旅遊一段時間……」

「委員長是如何答覆的?」胡宗南破例追問了一句。

「委員長……委員長……他由上海去了台北……」

胡宗南不耐煩地提高聲音:「廢話,我問你委員長如何答覆?」機要秘書嘴上說「有有有」,手在密件夾子里不得要領地翻弄了半天,終於喜出望外:「這……這裡有封信稿,是委員長托經國先生給代總統回信的大意……」

「念吧!」「非常遺憾!哦,是信上說『非常遺憾』,」

機要秘書小聲解釋一句,接著念,「你們要我到國外去,我不能這樣做,因為我不是軍閥!但我同意不插手國內的大事,從明天起,我就徹底不管不問了……」

胡宗南輕輕冷笑,重新抱臂倒在躺椅上,閉上眼睛。機要秘書後面念了些什麼玩意兒,他一句也沒聽進去。他沒有興趣聽那些自己不關心的事,於是慢吞吞地說:「講西北共產黨軍隊的最新情報!」

這大概是機要秘書非常熟悉的,所以,用不著照本宣科,而是放開來直介面述:「彭德懷指揮山西共產黨軍隊主力已全線出發,其先遣隊渡過黃河並控制了風陵渡和禹門口渡口……」

胡宗南不動聲色地問:「關中共產黨軍隊有行動嗎?」

「沒有!很奇怪,好幾天不見他們的動靜,無線電好像也關掉了。」胡「唔」了一聲,隨即小聲自言自語:「不可能,絕不可能!」

當然,胡宗南判斷的這種「不可能」是有原因的。在確定第十八、十九兩個兵團劃歸第一野戰軍之後,中共中央軍委進一步於5月1日批准原陝南軍區部隊成立第十九軍,也劃歸一野。稍後,又批准同意一野對自身的編製序列作全面調整,成立第一、第二兵團。這段「沒有動靜」的時間,部隊忙於動員教育和協同訓練,正在淬火磨刀哪!

對於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一野戰軍這個戰鬥集體來說,當下是非常重要的發展時期。它兼收並蓄,吮吸大西北的天地精血,完成了生命中一次最迅猛的生長發育。它強健的筋骨及未來馳騁大西北的輝煌業績,絕非偶然。

新成立的第十九軍軍長是劉金軒。設兩個政委:張邦英和汪鋒,張為第一政委。副軍長陳先瑞,副政委李耀。薛克忠任參謀長。軍轄第五十五師、第五十七師,全軍共15000人。

五十五師師長符先輝,政委張明。該師曾是抗戰初期山西新軍決死隊的一部,著名的百團大戰和上黨、白晉、晉南戰役,他們都參加了,而且表現不俗,出了不少英雄。

五十七師師長張復振,政委張文彬。這個師的歷史也很不簡單,它原是國民黨愛國將領楊虎城的部隊,參加過震驚中外的西安事變,後來加入到解放軍的陣營。

這兩支部隊過去一直是在陳、謝麾下作戰,1947年8月奉命強渡黃河,進擊豫西、陝南、鄂西北,勢如破竹,打得相當出色,短時間內便開闢了擁有10個縣200多萬人口的陝南根據地。1948年6月,他們組織了陝南軍區。這個「陝南軍區」始終是胡宗南的心腹之患,對西安構成直接威脅。現在,它一躍而成為第十九軍,與一野大本營互為犄角,正好把西安夾在中間,等胡宗南驚覺於腦後時,一切都已來不及了。他面前突然出現兩個兵團——第一野戰軍的本隊:

第一兵團司令員是大名鼎鼎的王震,張子意任政委。張未到職,王便一肩雙任。政治部主任配得很得力,他就是當年許光達殺出晉西北時的老搭檔孫志遠。

一兵團下轄第一、二、七軍。

一軍軍長是以善打硬仗而著稱的獨臂將軍賀炳炎,政委廖漢生。兩人都是紅二方面軍賀、關旗幟下的得力幹將。

副軍長王尚榮及兩位副政委冼恆漢和余秋里,也是紅二方面軍的名人。

王尚榮當過三五八旅七一五團團長,後到獨一旅,副旅長至旅長。他文武兼備,精明幹練,打仗很有一套,帶出了一支能征善戰的部隊。

冼恆漢是壯族人,和余秋里早年同為紅六軍團骨幹。二、六軍團會師,冼任六師十六團政委,余任十八團政委。抗戰時,兩人先後當過三五八旅政委。任現職前,冼恆漢是一縱政治部主任,余秋里仍為三五八旅政委。

一軍參謀長是陳外歐。

一軍轄三個師,一師師長由傅傳作暫代,政委曾祥煌;二師師長王紹南,政委顏金生;三師師長、政委興中和曹光琳。

第二軍由郭鵬任軍長,政委王恩茂。

郭鵬原為二縱隊副司令員,湖南醴陵縣人,是1927年隨毛澤東參加秋收起義的老戰士。後輾轉到紅六軍團。二、六軍團會師時,他便是十七師五十團團長,接著到紅二軍團當六師師長。長征中又調任紅三十二軍參謀長,抗戰後一直在三五九旅任職,從參謀長到副旅長,南下北返中任旅長。

王恩茂政委是個非常刻苦的文化人,江西永新籍,最初任縣委「技術書記」,後到六軍團政治部當宣傳幹事。長征時是紅二方面軍政治部的總務處長,到抗戰又在三五九旅當宣傳部的教育科長。南下北返中為三五九旅政委,現職之前,他是二縱隊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

二軍副軍長頓星雲,1930年在洪湖參加紅軍,長征前是紅二軍團六師十六團團長,後為三五八旅七一五團副團長、七一四團團長,解放戰爭之初,他在晉綏軍區八分區當副司令員、獨四旅旅長。

第二軍參謀長張希欽,左齊任政治部主任。

二軍轄四師、五師、六師。

四師師長兼政委是洪湖老戰士楊秀山;五師師長徐國賢,政委李銓;六師師長張仲瀚,政委曾滌。

剛由河東歸建的第七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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