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他已擬妥一份「待辦事項」列表,甚至還列出一張行程表。不過到了星期一上午,他精心設計的計畫全都事與願違。

他打第一通電話就找到了伯納·伍爾夫,不過隊長無法幫他的忙。

「我要在一個小時內趕去開庭,組長,」他解釋。「為一件偽造夏格爾畫作的案件做證。我的一個部屬生病了,另一個在布魯克林的圖書館過期雜誌中翻閱《哈潑周刊》,尋找溫斯洛·荷馬的蝕刻版畫。贗品案越來越多了,」

「聽著,隊長,」狄雷尼無奈的說:「我需要的只是打聽看看如果沒有麥蘭的作品,杰特曼的畫廊收入損失會有多大。杰特曼能否靠他代理的其他畫家繼續撐下去,或者他會關門大吉?我想最好的答案應該是去找他在麥迪遜大道的競爭對手打聽。」

「或是五十七街,」伯納·伍爾夫補充。

「沒錯。這樣好不好:如果我派布恩小隊長和另一位警察到法院跟你碰頭,你能否給他們十來個藝術品業者的名字,讓他們今天可以去查訪,了解一下杰特曼的財務問題?」

「當然,」伍爾夫向他保證。「那簡單。」

「好。我就叫布恩打電話給你,安排碰面的細節。」

「對了,組長。我曾四處打聽過,沒找到什麼重大線索,不過有傳言說可以不用透過杰特曼畫廊購得麥蘭的畫作。」

「喔,」狄雷尼說。「那可有意思了。多謝了,小隊長。我會叫布恩跟你聯絡。還有,你若能和我們一道吃個便飯時別忘了來通電話。」

隨後他就等小隊長每個小時打電話回報。

「我們仍然盯著裴媽媽,」布恩開心的說。「她發現我們的跟監人員了,也大發雷霆。不過其中一個接班人員會說西班牙文,我們讓她冷靜下來了。我們告訴她,這麼做是想要保護她,以及桃樂絲。」

「好,」狄雷尼迅速介面。「那反倒更好。傑森表現如何?」

「很好,」布恩說。「很積極進取。組長,他的動作比他自己說的還要快。他和我在吃過早餐後正要走回他的車子時,有一個小混混正將一個鐵絲衣架弄彎想要撬開前車窗。他看到我們之後拔腿就跑,傑森二號立刻追了上去。至少追了那小子兩個街區,不過還是逮到他了。那個傑森還真能跑。」

「他怎麼處理那個小混混?」

「搜身,然後踹了他一腳,放他一馬。」

「處置得宜,」狄雷尼說。「今天有人手去監視裴媽媽嗎?」

「噢,當然。一些老鳥。動作不快,不過他們知道該怎麼做。」

「我有事要你和傑森去做……」

他指示布恩打電話給伯納·伍爾夫隊長,敲定時間與他在法院會面。向他索取藝術品業者的名單,然後找這些人查詢杰特曼畫廊的財務狀況。

「競爭對手通常都很樂於聊些他們死對頭的蜚短流長,」他告訴布恩。「帶傑森和你同行,你們兩人將名單分成兩份,分頭進行。設法多找幾個業者聊聊。讓傑森了解目前狀況。我今天大都在外頭,不過你可以在下午打過來找我。我如果不在家,蒙妮卡或許會在,那麼你和傑森可以先過來等我。」

「是,長官,」小隊長說。「你想我們能逮到他嗎,組長?」

「當然能,」狄雷尼說,口氣比他自己預期的更有自信。

然後,他依照自己的待辦事項表,打電話到朱立安·賽門的辦公室。蘇珊·韓莉接的,他勉為其難與她天南地北胡扯了幾分鐘。最後……

「我今天能和那個大人物見個面嗎,蘇珊?」他問。

「噢,不行,組長,」她說。「他不在辦公室。他今天上午要出庭。」

「天啊,」他唉聲嘆氣。「怎麼今天上午『每個人』都要出庭?」

「什麼?」

「沒事,沒事。聽著,你想他今天會到辦公室嗎?」

她說賽門最晚下午三點或四點左右應該會回去。狄雷尼說他會碰碰運氣,到時候過去看看律師能否撥幾分鐘時間見他。他說得必恭必敬。

然後他迫於現況,只好修改行程表,無預警的去造訪貝拉·莎拉珍。不過他得先做一些特殊的準備。

他到廚房內擺各類雜物的櫥櫃內翻找老半天,終於找出他要的東西:一個小型的透明紙袋,裡面裝了些水龍頭的墊圈。那是半透明薄紙製成的紙袋,不是很牢靠,不過他認為應該可以派上用場。他把墊圈塞入抽屜內,然後在那個紙袋內裝入一湯匙的精製細糖粉。他將封口翻折兩次;然後用膠帶貼住。

他將袋子放入亞麻外套側邊口袋裡;思忖著是否應該帶槍,不過決定不帶。他將他的水手帽端正的戴上,然後出發,走到第一大道搭計程車,也設法壓抑住想抽雪茄的念頭。

或許是他幾次來訪,管理員已認得他了,不然就是狄雷尼的神情讓管理員認為,想要攔下這個面露兇相的大塊頭是不智之舉。無論如何,狄雷尼直接就上電梯,沒有受到任何盤問。和往常一樣,菲律賓籍的管家拉蒙前來應門。

「什麼事!」

「莎拉珍小姐在嗎?」

「她在等您嗎!」

「你何不自己去問問她?」狄雷尼說。

拉蒙遲疑了一下,然後終於同意讓狄雷尼進門。

「請稍候,」他說著,轉身離去。

不過狄雷尼沒有待在走道。他立刻進入那間只有一種色彩的客廳,就是以一種他無法辨識的藍灰色與紫羅蘭色調裝潢的那個房間。他匆匆四下張望,由口袋中取出那一小袋的糖,塞入一張扶手椅的椅墊底下。然後他自己站在與那張扶手椅正對面的藤椅前面。他靜靜站著,帽子拿在手中,等候著。

她儀態萬千的走進來,打著赤腳,白色長袍的下襬在她身後搖曳著。那件長袍以寬大的拉鏈拉至頸部褶邊處,長袍的垂飾上是英國警察使用的哨子。

她顳然剛剛在泡澡或淋浴。銀色秀髮濕而滑順的平貼在頭上,臉部肌膚容光煥發,身體散發出一股濃郁的沐浴乳香。不過他沒有時間欣賞;她不願接見他,她立刻展開攻勢。

「聽著,」她劈頭就怒氣沖沖的說。「我受夠了這種狗屁事。我要——」

「什麼狗屁事?」他問。

「這樣子找碴,」她憤怒的說。「我要——」

「什麼找碴?」他說。「我不是來找碴啊。」

「那你來這裡幹什麼?」

「聽著,莎拉珍小姐,」他說,口氣儘可能冷靜:「我只是有一兩個問題要請教你。那是找碴嗎?」

「我找幾個高明的律師朋友談過了,」她告訴他。「很重要的人士。他們告訴我,我不必再回答任何問題了。如果你想逮捕我,就動手吧,我會維護我的權利。不過我不會回答任何問題了。」

「你當然會,」他溫和的說。「你真的會,莎拉珍小姐。因為你是個聰明的女人,也知道怎麼做對你最有利。我們不能坐下來嗎——一下子就行了?不會太久的,我向你保證。」

她瞪著他。他看出她猶豫不決,也知道她仍搖擺不定,是與否全在一念之間。

「你幫我忙,」他說:「我也幫你忙。」

「你能幫我什麼忙?」她不屑的說。

「坐下,」他催促她。「我會告訴你。」

她鄙夷的悶哼了一聲,不過還是坐在他期待她入座的那張扶手椅上。她將一隻膝蓋翹到扶手上;腳丫子不耐煩的上下抖動著。

他坐在那張藤椅的前緣,身體前傾,草帽夾在兩膝之間。他的神情嚴肅,專註——有如律師向委託人提出忠告,她的愚行將會導致何種嚴重後果。

「你那些高明的朋友……」他說。「我想他們都是重要人士。有企業界、有政治界、有社交界。不過他們告訴你不要與警方合作時,他們是提供你不當的建議,貝拉。你不介意我稱呼你貝拉吧?」

她揮揮手比了個不耐煩的手勢。

「你知道,貝拉,他們是懂法律沒錯。他們也假設警察必須守法。那是事實——到某種程度為止。大部分警察的確會遵守法律及警察的規則。你的高明朋友知道這一點,也充份利用這一點。」

「那當然,」她點點頭。「所以我才會聽他們的。」

他往後靠坐,姿態放鬆,翹起腳。他將帽子擺在腿上,手再擺在帽子上。

「是這樣的,貝拉,」他說,聲音幾乎像在夢囈。「法律條文多如牛毛,警察的規則也多如牛毛,相關的書籍如汗牛充棟。不過我要向你透露一個秘密。大部分的警察——已經入行好一陣子的老鳥——是依照另一本書來辦案。雖然不能真的稱之為一本書,因為那不曾白紙黑字寫下來。那是許多技巧、竅門、絕招等等的總和,是警察之間口耳相傳的。聽著,我們都在前線作戰,唯一的存活之道就是彼此交換情報、交換秘密、互相切磋琢磨。有些技巧還是用鮮血換來的。不見得要違法,而是如何鑽法律漏洞。你了解吧!」

她沒有回答,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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