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七章

第七天

整所修道院亂紛紛的,

但這只是悲劇的開始,

勝利的火焰正不住地

又窗口和屋頂往外竄……

第四十七章

夜晚

如果標題是為了摘記本章的重大發現,那它就得和這一章一樣長了,毫無意義

我們站在門檻上。這房門和另外三個七邊形房間形狀完全相同,房裡充滿了一股書籍發霉的臭味。我高舉在頭上的燈,首先照亮了拱形天花板,然後,隨著我的手臂左右移動,火光照到遠處沿牆而立的書架。最後,在房間中央,我們看見一張鋪滿了紙張的桌子,以及坐在桌子後的人。他好像是在黑暗中等待我們,儘管是個活人,卻紋風不動。在燈照亮他的臉之前,威廉就開口了。

「晚安,可敬的佐治。」他說,「你在等我們嗎?」

我們往前走了幾步後,燈光清楚地照亮那個老人的臉,彷彿他並沒有瞎眼似的望著我們。

「是你嗎,巴斯克維爾的威廉?」他問道,「今天下午黃昏晚禱之前,我到這裡來,把自己關在裡面,便已一直等著你了。我知道你會來的。」

「院長呢?」威廉問,「在秘密樓梯里弄出響聲的就是他嗎?」

佐治猶豫了一會兒:「他還活著嗎?」他問道,「我以為他已窒息而死了。」

「在我們開始談話之前,」威廉說,「我想先救他出來。你可以由這一面打開的。」

「我不能再信任他了。他很害怕。由於在福薩諾伐時,他設法將一具屍體運下螺旋形的樓梯,他變得很有名了,不當的榮耀。現在他因為無法爬自己的階梯而死。」

「你使用那條通路有四十年了。當你明白你的眼睛就要瞎了,無法再控制圖書室時,你心裡便有了盤算。你讓一個你所信任的人被選為院長;然後你先讓他任命博比歐的羅伯特為圖書管理員,因為羅伯特可以任你指使。接著是需要你的幫助,凡事皆和你商量的馬拉其。四十年來,你一直是這所修道院幕後的主人。這便是義大利集團所意識到的,也是阿利納多不斷重複的。只是沒有人肯聽他的話了,因為他們都以為他已神智不清了。我說得對吧?可是你仍在等我,而且你無法堵住鏡子的入口,由於機關安在牆內,你為什麼還等著我呢?你怎麼能確定我會到達呢?」威廉雖提出問題,但由他的聲調聽來,他顯然已經知道答案,期盼那是他推理的報償。

「從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終究會明白的。由你的聲音,由你技巧地引我為一個我不想提及的主題爭辯。你比其他人都要厲害,最後你必定會求得解答的。你知道如何推敲別人的思緒。然後我又聽到你向其他的僧侶們發問,那些問題全都是對的。可是你從未問到關於圖書室的事,好像你已經知道了它的每一個秘密。有一晚我到招待所去敲你的房門,你卻不在房間里。你一定是到這裡來了。我聽一個僕人說,廚房的燈丟了兩盞。最後,那天在走廊里,當塞維里努斯去找你談論一本書時,我便確信了你遲早會查出來的。」

「但是你又設法拿走了那本書。你去找對當時的情況一無所知的馬拉其。那個傻子滿心嫉妒,仍然想著阿德爾莫偷去了他所愛的貝倫加。馬拉其不明白維南蒂烏斯和這件事有什麼牽扯,而你又讓他的想法更加混亂。你可能告訴他說,貝倫加和塞維里努斯很要好,所以貝倫加便把一本由『非洲之末』里拿出的書給了他,作為報償。我不知道究竟你是怎麼跟他說的。馬拉其在嫉妒心的作祟下,便去找塞維里努斯,把他殺了。然後管理員突然到了,以致他沒有時間去找尋你對他描述過的那本書。是不是這樣?」

「差不多。」 ※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可是你並不希望馬拉其死。他可能從未看過『非洲之末』里的書,因為他信任你,尊重你的禁令。他又聽你的指示,在夜晚時燃燒藥草,好嚇走任何擅自闖入圖書室的人。塞維里努斯供應那些藥草,所以那天他才會讓馬拉其進入療養所。馬拉其只是尊照院長的命令,照例去那裡拿他每天準備的新鮮藥草而已。我猜得對嗎?」

「你猜對了。我並不希望馬拉其死。我叫他再去找出那本書,不管用什麼方法,並且把它帶回這裡來給我,但絕不可翻閱。我告訴他說那本書有一千隻蠍子的力量。誰曉得那個瘋子竟第一次選擇了自發的行動。我並不想要他死,他是個忠心的手下。但不用對我重複你所知道的,我曉得你都知道了。我不想助長你的驕傲,你已經查明了一切。今天早上在寫字間里,我聽到你問本諾關於《淫蕩的西伯利安》,你那時便已十分接近真相了。我不知道你是怎麼發現鏡子的秘密的,可是當院長告訴我你提到了『非洲之末」我就肯定不久之後你一定會來的。所以我在這裡等著你。現在,你還想要什麼?」

「我想看看那本手稿。」威廉說,「包含了一卷阿拉伯文,一卷敘利亞文和一卷《淫蕩的西伯利安》譯本。我想看看希臘文的那一卷,也許是個阿拉伯人,或一個敘利亞人所制的。當你還身為里密尼的保羅的助手時,你發現了這本書,便安排將它寄回國,並在里昂和卡斯蒂利亞搜集了《啟示錄》的最佳手抄本,這項戰利品使你在這所修道院里得到了讚譽和尊敬,也使你奪得了圖書管理員的職位,而這職位本來理當由長你十歲的阿利納多接任的。我想看看那本寫在亞麻紙上的希臘文抄本。那種紙當時十分罕有,在你的家鄉布爾戈斯附近的希洛斯,便以產亞麻紙而聞名。你偷了這本書,在看它之後,為避免讓別人看,便把它藏在這裡,保護著它,卻不毀了它,因為一個像你這樣的人是不會把書毀掉的,只會保護它,不讓別人去碰它。我想看看亞里斯多德《詩論》的下冊,每個人都相信那本書已經丟了,或者根本就不存在。你所收藏的這一本可能是惟一的一本了。」

「你可以當一個很了不得的圖書管理員,威廉。」佐治以敬佩而又遺憾的口氣說,「看來你真的什麼都知道了。來,我相信在你那邊的桌子旁有一張凳子吧?坐。這是你的獎品。」

威廉坐下來,把我遞給他的燈放到桌上。燈光由下方照亮了那個瞎眼老人的臉。老人拿起放在他面前的一本書,傳給威廉。

我認得那本書的裝訂,那就是我在療養所曾經翻開過,以為那是本阿拉伯文手稿的書。

「你看吧,威廉,翻閱它。」佐治說,「你贏了。」

威廉看看那本書,卻沒有碰它。他由僧衣里取出一雙手套,不是他平常所戴的,露出指尖的那一副,而是塞維里努斯臨死時戴在手上的那雙手套。他小心翼翼地翻開腐朽脆弱的裝訂。我向前傾身,越過他的肩際向下看。聽覺敏銳的佐治,聽到了我所發出的聲音。

「你也在這兒嗎,孩子?」他說,「我也會讓你看的……待會兒。」

威廉很快地看過前幾頁:「根據目錄,這是一本阿拉伯文手稿,關於某個愚人的故事。」威廉說,「這是什麼呢?」

「哦,是異教徒愚蠢的傳統,關於愚人說出聰明的評論,使他們的神職者感到驚異,也取悅了他們的哈利發……」

「第二卷是敘利亞文手稿,但根據目錄,這是一本埃及煉金手冊的譯本。在這本集子里說的又是什麼呢?」 ※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是一本第三世紀時的埃及著作。和其後的著作有所連貫,卻比較不危險。沒有人會去聽一個非洲鍊金術者的胡謅,他認為世界的創造是神的笑話……」他仰起臉背誦;由於四十年來他時常復誦他還有視力時曾經看過的著述,所以記憶仍十分鮮明,「『上帝發笑時,統治世界的七個神抵降生了;當他大笑時,光出現了;等他第二次大笑,又出現了水,到了他歡笑的第七天,心靈出現了……』愚蠢。就和後來那些無聊的作品一樣,例如《淫蕩的西伯利安》……但是你不會對這些感興趣的。」

事實上,威廉很快地翻過前面幾卷,翻到希臘文的地方。我立刻看出那些紙張和前面的並不相同,比較薄,比較輕軟,第一頁幾乎磨損了,頁緣磨掉了一部分,上面還有潮濕和歲月留下來的污痕。威廉念出開頭幾行,先念出希臘文,再譯成拉丁文,然後以這種語言接續,好讓我也知道這本關鍵性的書,有著怎樣的開場:

「在第一冊的悲劇中,我們看出它如何借著同情和恐懼的喚起,而產生凈化作用。一如我們所允諾的,現在我們將以喜劇呈現(包括諷刺詩及丑角),看看它的無稽在激起歡樂之外,也能達到那種激情的凈化。由於人是會笑的動物,這種激情是最值得考慮的,我們在討論心靈的書中也已說過。我們將界定模仿喜劇行動的類型,然後再檢討喜劇借何種方法來激發笑聲,這些方法便是行動和話語。我們將顯示行動的荒謬是如何自最好至最壞的比喻中產生,由透過欺騙而引起驚訝,由不可能,由自然法則的違反,由不相干和不連貫的,由品格的卑下,由滑稽和粗俗動作的運用,由不和諧,由最無價值事物中的選擇。然後我們再顯示話語的荒謬又是如何由相同的話指不同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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