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早課

威廉先後誘使薩爾瓦托和管理員坦白了他們的過去。塞維里努斯找到了被竊的眼鏡,尼科拉斯也做好了一副新的,現在有了六隻眼睛的威廉,開始解讀維南蒂烏斯的手稿

我們正要走出去時,馬拉其來了。

一看見我們在那裡,他露出困惱的神色,又想掉頭離開。塞維里努斯在裡面看見了他,說道:「你找我嗎?是不是為了——」他頓住口,向我們望著。馬拉其暗中對他比了一下手勢,好像是說:「我們待會兒再談吧……」由於他正要進來時,我們正要出去,所以我們三個人都堵在門口。馬拉其有點多餘地開口道:「我找藥草師兄弟……我……我的頭有點痛。」

「一定是圖書室的空氣太悶了。」威廉以相當同情的語氣對他說,「你該吸點新鮮空氣。」

馬拉其撇撇唇,好像還想說什麼話,但想想又作罷,點了一下頭,走進實驗室內。我們也徑自走出了。

「他找塞維里努斯幹嗎?」我問道。

「阿德索,」我的導師不耐煩地對我說,「學著用你的腦筋想想吧。」然後他改變了話題,「現在我們要去找幾個人問話,至少,」他環顧四周,又說道,「趁他們還活著的時候。對了,從現在開始,我們對於飲食一定要多加小心,吃東西要吃盛放在普通盤子里的,喝水時也要確定有別人喝過的同一壺水。貝倫加一死,知道最多事情的人就是我們了。當然,除了兇手之外。」

「現在你想找誰問話呢?」 ※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阿德索,」威廉說,「你必然注意到了在這裡最有趣的事都是在夜晚發生的。僧侶們在夜晚死去,有人在夜晚溜進寫字間,還有女人在夜晚被帶進修道院來……這所修道院在日夜之間有兩種完全不同的面貌,而夜晚的那一面,雖然不那麼美妙,卻有趣得多了。所以,每個在夜晚遊盪的人都使我們感興趣,包括——舉例來說——昨晚你看見和那個女孩在一起的人。也許那女孩的事和下毒事件並不相干,但也許有什麼關聯。總而言之,我對昨晚那個男人多少有些概念,而且他對這個聖地的夜間生活一定比別人清楚。哈,你看,他往這邊走來了。」

他指指迎面而來的薩爾瓦托,那個醜陋的人也看見了我們。

我注意到他的腳步有點遲疑,似乎想避開我們。但只有一剎那而已,很顯然的,他意識到他是逃避不了這次會晤了,於是繼續向我們走過來。他咧嘴一笑,嘟嚷了兩句不清不楚的問候,算是向我們打過了招呼。我的導師等不及聽他說完話,便銳利地向他開口。

「你知道宗教法庭明天就到達這裡了嗎?」他問薩爾瓦托。

這消息似乎並不使薩爾瓦托感到興奮,他低聲說:「我么?」

「你最好對我說出實話——我是你的朋友,而且也是麥諾瑞特修士——免得明天你得對那些人招供。」

在這種措手不及的攻擊下,薩爾瓦托好像放棄了所有的抵抗,他畏怯地看看威廉,似乎已準備說出被問及的一切。

「昨晚廚房裡有個女人。和她在一起的人是誰?」

「哦,一個出賣自己的女人一定不是什麼純潔的好女人。」薩爾瓦托答非所問。

「我並不想知道那女孩純不純潔,我只要知道誰和她在一起!」

「哼,這些邪惡的女人都很聰明!她們以為她們知道怎麼誘惑男人……」

威廉粗暴地揪住他的前襟:「誰和她在一起,是你還是管理員?」

薩爾瓦托明白他再閃避也沒用了,他說出一個奇怪的故事,我們費了很大的勁才聽清楚。

據他說:為了取悅管理員,他為他在村子裡找到女孩,入夜後帶她們走小路進入修道院里。他不肯告訴我們那條小路在哪裡,但是他發誓他那樣做完全是出於好心,又滑稽地懺悔他找不到娛樂自己的方法,只盼著那女孩在滿足了管理員之後,也會給他一點甜頭嘗嘗。說出這些事的時候,他臉上一直帶著一個油滑的笑容,又不停地眨著眼,好像是在和習慣於這種勾當的俗人說話。他偷偷瞟著我,我也無法像以前一樣坦然注視他,因為我覺得和他被同一個秘密束縛了,是他的共犯,及罪惡的夥伴。

在這當兒,威廉決定孤注一擲,他猝然問薩爾瓦托:「你認識雷米吉奧,是在和多爾西諾在一起之前,還是在以後呢?」

薩爾瓦托「撲通」跪下,一邊哭一邊求威廉不要毀了他,千萬別把他交給裁判法庭。威廉正色發誓他絕不會把這些事告訴別人。於是薩爾瓦托毫不猶豫地供出了管理員的一切。他們是在禿山認識的,兩個人都是多爾西諾的信徒。薩爾瓦托和管理員一起逃走,進了卡薩爾修道院,然後又一起加入克魯尼亞克修會。等他結結巴巴地請求寬恕時,顯然已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了。威廉決定出其不意地進攻雷米吉奧,便離開薩爾瓦托,聽任他進禮拜堂懺悔去了。

管理員在修道院的另一側,也就是穀倉的前方,和幾個谷底來的農人討價還價。他焦慮地望了我們一眼,假裝很忙碌的樣子,但是威廉堅持要和他說話。

「我相信,為了和你的職位有關的原因,當別人入睡後,你顯然還得在修道院走動吧?」威廉說。

「那要看情形。」雷米吉奧回答道,「有時候有些事情必須處理,我就只好犧牲幾小時的睡眠了。」

「在這些忙碌的時刻,你從沒看過還有別人在廚房和圖書室之間徘徊的跡象嗎?」

「要是我看見了什麼,我會向院長報告的。」

「當然了。」威廉點點頭,猛不防地改變了話題,「下面山谷里那個村子並不怎麼富足,是吧?」

「可以說是,卻也不盡然。」雷米吉奧答道,「有些受俸者住在那兒,依賴修道院,收成好的時候,他們也分我們一杯羹。例如,聖約翰節時,他們可以分到十二蒲式耳的麥芽、一匹馬、七頭閹牛、一頭公牛、四頭小牝牛、五頭小牛、二十隻綿羊、五十隻豬、五十隻雞和十箱蜜蜂。另外再加二十隻熏豬、二十七桶豬油、半桶蜂蜜、三箱肥皂、一張魚網……」

「我明白,我明白。」威廉打斷他的話,「但你必須承認這並沒有讓我進一步了解村子的情形,例如,有多少個村民是領有俸祿的,沒有俸祿的人又擁有多少土地,可以讓他們自己耕作……」

「哦,關於這點,」雷米吉奧說,「那裡一戶正常的人家有五十板地。」

「一板是多少?」

「當然是四平方塔布西了。」

「四平方塔布西?那又有多大呢?」 ※棒槌學堂&精校E書※

「一平方塔布西就等於三十六平方英尺。或者,八百塔布西等於一英里。照這樣算來,一戶人家——在靠北方的土地上——所耕作的橄欖樹至少可榨半袋油。」

「半袋?」

「是的,一袋等於五厄姆,一厄姆就是八杯。」

「我明白了。」我的導師泄氣地說,「每個地方都有它自己的度量單位。舉例來說,你們用『坦卡』來量酒嗎?」

「或是用『路比』。六路比就是一百布倫塔,八百布倫塔就是一桶。你也可以說,一路比就是兩坦卡的六品脫。」

威廉認命地說:「我想我現在清楚些了。」

雷米吉奧問:「你還想知道些別的事嗎?」我覺得他的口氣似乎有些輕蔑。

「是的,我所以問你村民的生活情形,是因為今天我在圖書室里想到了羅曼士的杭博特對婦人的訓誡,尤其是《貧窮的女人》這一章。他在這一章里說,她們比別人更容易因貧窮而受到肉體之罪的誘惑。他又說當她們和俗人一起犯罪時,她們所犯的是道德的罪,但是當和她們共犯的是聖職者時,這個罪孽就更深了。最嚴重的罪是共犯者為僧侶,他們應該已與塵世隔絕了。你比我還清楚,即使是在像修道院這麼聖潔的地方,魔鬼的誘惑也是從不缺乏的。我在想,你和村裡的人接觸時,是不是曾聽說過有些僧侶誘惑少女通姦呢?」

雖然我的導師是以輕忽的語調說出這些事的,但讀者們仍可想見這些話使那個可憐的管理員如何地坐立不安了。我不能說他的臉色驀地發白,只能說我本來就料到他會變得蒼白,所以我覺得他看起來更白了。

「你問我的這些事,如果我知道的話,我早就告訴院長了。」他卑怯地說,「不管怎麼說,假如這件事有助於你的調查,我若有所知是絕不會隱瞞的。事實上,你倒提醒我了,關於你的第一個問題……可憐的阿德爾莫死去的那一晚,我在院子里思索一個問題……是關於母雞的問題,你知道……我聽到謠言說有個鐵匠夜晚總是到雞捨去偷雞……是的,那一晚我正巧看見——隔著一段距離,我也不敢十分肯定——貝倫加回宿舍去,沿著禮拜堂邊緣前行,似乎是從大教堂走出的……我並不驚訝,僧侶們竊竊談論貝倫加已有一些日子了。也許你也已經聽說過……

「沒有。告訴我吧。」

「呃……我該怎麼說呢?大家都懷疑貝倫加懷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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