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第九時禱告

威廉對阿德索談到異端,談到單純的人在教會中的作用,他懷疑是否可能得知普遍的規律,並慈愛地說出他如何解讀維南蒂烏斯留下的魔術符號

我在鍛冶場找到威廉,他和尼科拉斯在一起工作,兩個人都十分專心。他們在工作台上擺了許多圓形的玻璃片,本來大概是窗玻璃的一部分吧;他們又用工具將玻璃切成所需的厚度。威廉拿起玻璃片放到眼睛前一一加以試驗;尼科拉斯則指示鐵匠們製造放置透鏡的叉狀物。

威廉忿忿地咕噥著,因為到目前為止,最令他滿意的透鏡是琥珀色的,他說他不希望看羊皮紙時像看著一片草地一樣。尼科拉斯到一旁去監督鐵匠去了。威廉繼續試鏡片的當兒,我把和薩爾瓦托的談話告訴了他。

「那個人的經歷十分豐富。」他說,「或許他真的會和多爾西諾信徒在一起。這所修道院真是世界的縮影,等約翰教皇的使者和邁克爾兄弟也抵達了之後,就更完整了。」

「老師,」我對他說,「我真是不懂。」

「關於什麼呢,阿德索?」

「第一,是關於異教集團之間的差別。不過這一點以後我再請教您。現在我最感到困惑的是『差異』本身。當你和烏伯蒂諾交談時,我覺得您似乎想對他證明異教徒和聖徒都是一樣的。可是後來您和院長談話時,卻又極力向他解釋異端之間,以及異端和正教之間的不同。換句話說,您指責烏伯蒂諾不該認為基本上相同的東西是有差異的,而又說院長把基本上有差異的東西視為相同。」

威廉把鏡片放回桌上:「我的好阿德索,」他說,「現在我們試著說出其中的區別,我們不妨使用巴黎的學校所使用的說法吧,好,他們說所有的人都是相同的實體,對吧?」

「當然啦,」我自傲地說,「人類也是動物,只是具有理性,而人類的特性便是笑的能力。」

「好極了。但是托瑪斯和柏納芬卻有差別;托瑪斯很胖,伯納芬很瘦,說不定哈夫很壞,而佛朗西斯很好,阿曼很遲鈍,亞其拉很急躁。我說的對吧?」

「對的,毫無疑問的事實便是如此。」

「那麼這就表示人類雖是同樣的實體,卻有不同的特性,在他們的表面形體上是有變化的。」

「一點也不錯。」 ※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當我對烏伯蒂諾說,人性是十分複雜的,既愛善也愛惡,我是想勸服烏伯蒂諾相信人性的同一性。然而,當我對院長說卡薩信徒和瓦爾登西信徒是不同的,我所堅持的是事件的多變性。我所以堅持,是因為一個卡薩信徒所做的事可能使一個瓦爾登西信徒被燒死,反之亦然。當你燒死一個人時,你燒的是他個人的實體,對於存在的具體行動並無任何影響,以及這行動之中的『好」至少是在上帝的眼中是如此。你認為這是不是堅持差異的好理由呢?」

「問題在於,」我說,「我已無法再區別瓦爾登西、卡薩、里昂的窮人、烏米拉第、布格瑞、貝格得、培塔利尼、使徒、窮困的倫巴底人、阿諾德、威里麥特和路西法林之間的偶然差異了。我該怎麼辦?」

「哦,可憐的阿德索,」威廉笑著拍拍我的頸背,「你實在也沒有錯!你瞧,近兩個世紀以來,甚至更早,我們這世界遭到容忍、希望和絕望等混在一起的風暴的敲擊……不,這不是一個很好的類推。想想看一條河流吧,它又寬又大,流程極長,兩岸的地面堅固結實。在某個地點,由於河流已流過很遠,流過很多地方,納入許多條小河,即將入海,不再知道它是什麼了,失去了它的本來面貌。主流還在,但許多條支流卻流向各方,有些又流在一起,匯入另外一條,你也分不清是哪一條產生了哪一條,有時你也看不出哪裡仍是條河,而到哪裡已成了海……」

「假如我沒弄錯你的寓意,這河流就是上帝的城市,或者是正義的王國,接近了千年的至福,在這種變易中,它不再是穩固安全的,真假先知一起出世,一切都流入了最後決戰的戰場……」

「那並不是我的意思。我是想向你解釋,多少世紀以來,教會的本體,也就是社會的本體,已變得太富有、太廣闊,多少的渣滓隨著時間沉澱其中,因此它已失去了本身的純凈。三角洲的分支就像許多儘速奔入海底的河流,也就是說,奔入潔凈的一刻。我的寓意只是要告訴你當河流不再完整如初時,異端的分支和革新的行動會難以計數,而且混雜在一起。你也可以想像一個可憐人想要憑藉自己的力量重築河岸,卻沒有辦法做到。有些小支流被淤泥堵塞了,另一些借著人工河道重新流入大河,還有一些仍順著原來的河道向前奔流。因為想要制止一切是不可能的,讓河流失去一部分的水,但保有它的進程,是比較好的。」

「我愈聽愈迷糊了。」

「我也是。我不是個善於比喻的人,忘了這個河流的說法吧。試著了解你所提及的行動有許多都是至少兩世紀前產生的,至今已經消失了,然而其他的卻是近代……」

「可是每次討論到異端時,卻會將它們全都提出來。」

「不錯,這也是異端擴展及毀滅的方式之一。」

「我又不懂了。」

「上帝,真是困難極了。好吧。想像你是個道德改革者,你在一座山頂上招募同伴,一起過貧窮的生活。過了一陣子後,有許多人來到你這裡,甚至還有從遙遠的地方來的,他們認為你是個先知,或者是個新使徒,因此跟隨著你。他們到那裡去真是為了你這個人或是你的理論嗎?」

「我不知道。我希望是的,為什麼可能不是呢?」

「因為他們的祖先曾對他們說過其他改革者的故事,以及完美社會的傳奇,他們相信就是你那個地方了。」

「這麼說來,每個行動都繼承了其他行動的結果了?」

「當然了,因為追隨改革者的群眾,絕大部分都是單純的人,對於教義一無所知。然而道德可以以不同的方式在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教義來改革行動。舉例而言,瓦爾登西信徒和卡薩信徒時常混在一起,但這兩個教團之間卻有很大的差異。瓦爾登西教團宣揚改良教會內部的道德,卡薩教團所宣揚的卻是不同的教會,由上帝和道德的另一個觀點著眼。卡薩信徒認為世界分為善與惡兩大相對勢力,他們創立了一派教會,單純的信仰者可辨認出完美。他們自有聖禮和儀式,並創建了極嚴格的階級制度,和我們的聖母教派差不多,而且他們從未想過要推翻每一個權力實體。由此解釋了何以有權勢的人、地主、封建君主,也會加入卡薩教團。他們也沒想過要改革世界,因為他們認為善惡的對立是永遠不可能妥協的。相反的,瓦爾登西教派(還有阿諾德教派,或窮困的倫巴底人),卻想以貧窮的理想建立一個不同的世界,因此他們才會被驅逐,住在憑著他們自己的勞力維生的獨立社會中。」

「那麼,為什麼人們將它們混為一談,而且認為它們都是同樣邪惡的呢?」

「我跟你說過了,使他們活下去的目標,也造成了他們的死亡。行動增加,單純的人愈來愈多,他們是被其他的行動所煽動,並且相信一切行動都有同樣的叛亂和希望;他們被裁判官毀滅了,因為裁判官會把一個教派的錯誤委之於另一派,如果某個分離教派的某個行動犯了罪,每個教派的每個行動都會被視為有罪。按理來說,裁判官錯了,他們把互相衝突的教義都混為一談;根據其他的不合理性而言,他們又是對的,因為通常假如阿諾德教派在某個城市發起某種行動,別的地方的卡薩信徒或瓦爾登西信徒也會起而效尤。多爾西諾兄弟的使徒宣揚傳教士和領主的肉體毀滅,並且犯了許多暴行;瓦爾登西教派反對暴力,佛拉諦斯黎也是。但我相信在多爾西諾兄弟那個時代,他的團體中有許多人虔誠地遵循佛拉諦斯黎或瓦爾登西教派的教條。單純的人無法選擇個人的異端;這些異端可能同時棄絕性的享樂和聖餐式,但卻是很好的傳道技巧,這顯示了異教是違反了常識的惡魔矛盾。」

「那麼他們之間並沒有什麼關係,是惡魔的欺騙使得一個單純的人想要成為一個約欽姆信徒,或投入卡薩教派的嗎?」

「不對,並非是那樣的。我們再從頭試一次吧,阿德索。不過我要先告訴你,我嘗試對你解釋的,是我自己也並不確知的事。錯誤在於相信先有異端,然後愚民們才加入它(自找死路)。事實上,應該是先有愚民存在,繼而才有異端。」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對於上帝的子民,你有很清楚的概念吧。一大群羊——也有好的也有壞的——被猛犬看守著;戰士,或是世俗的權勢者——皇帝和君主;而他們服從聖職人員——也就是牧羊人,解析神論者——的指導。這是個明晰的系統。」

「可是錯了。牧羊人和猛犬爭戰,因為他們互相垂涎對方的權利。」

「對,所以羊群的性情才會遲疑不定。狗和牧羊人只顧相互交戰,便不再照顧羊群了。其中一部分羊只便被排擠到外面。」

「所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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