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大年初五,張乃馳在永嘉路上的一處私人會所里,見到了前一天剛剛飛抵上海的gilbert jeccado。

「我親愛的richard,你一定要把永葆青春的秘訣分享給我!」才跨進門,gilbert就沖著張乃馳大呼小叫起來。

「哈哈,秘訣就是清心寡欲嘛!」張乃馳笑著和gilbert熱烈擁抱,這個義大利籍的猶太人個子矮小,比張乃馳還低半頭,但體格精幹兩眼放光,半禿的腦門鋥亮,全身上下的定製西裝非常有品位,戒指上的綠寶石和半塊麻將牌一樣大。

gilbert露出誇張的驚駭神色:「清心寡欲?!天哪,這樣活著還不如去死!」他的臉上骨骼清奇,雖然年逾五十,皮膚依舊光滑緊繃,尤其擅長像喜劇演員一樣把每個表情都做到極致,任何時候都面帶笑容,但是眼睛裡沒有半分喜色,只有冰錐般鋒利的冷酷。

兩人在古典風格的義大利真皮沙發上坐下,沙發對面的大窗外是會所寬敞的庭院,整片地中海忍冬叢中夾雜著臘梅樹,殷紅與嫩黃的花朵交相輝映,呈現出冬日裡的別樣嬌艷。可惜濃郁的花香被隔絕在窗外,室內只飄散著略嫌清冷的松木幽香。

gilbert和張乃馳響亮地碰杯:「你一旦到了我這個年紀,無可挽回地步入衰老時,就會發現什麼都比不上及時行樂的!」張乃馳笑答:「所以你就到上海來尋歡了?終於厭倦了日本藝伎,想換換口味?」

gilbert哼了一聲:「richard,我雖然很喜歡上海,卻未必願意用東京來交換,我人生的這番轉折,實在是命運的安排,本人無力抗拒啊。」

「哦?命運的安排?」張乃馳困惑地問,語調里又滿含同情,「我還以為是alex sean的安排呢……」

「alex sean?不,不!確確實實是命運啊!」gilbert擠眉弄眼地強調著,臉上的表情瞬息萬變,他湊到張乃馳的跟前,「richard,你還記不記得前年年底,我們和william一起在香港?」

「記得啊,你是指亞太區和遠東區的年度協調會議嗎?怎麼啦?」

「命運之神就是在那次會議期間向我展現了猙獰的面目!」

「噢喲!」張乃馳打了個寒顫,這個猶太人也太喜歡虛張聲勢了。不過沒關係,張乃馳有耐心等待下文,職業生涯遭受如此重創,gilbert決不會善罷甘休的,他特意在春節假期提前來上海與自己晤面,目標肯定是李威連!

猶太人繼續表演:「還記不記得那次我們幾個喝酒時,提到了占星術、看手相、水晶球……」

「當然記得,william還和你爭起來了,他非說中國人的算命卜卦比吉普賽人看手相更准。」張乃馳想起那個場景就覺得滑稽。當時李威連有點喝醉了,硬要給gilbert介紹一位算命的「陳瞎子」,還胡扯什麼此人年輕時視力很好,就因為泄露太多天機,後來才突然雙目失明,是公認的半仙一名,真正地料事如神。

gilbert滿臉神秘地說:「可你不知道的是,後來william真的把『陳瞎子』找來給我算了一卦。」

「啊?還真算了啊!」張乃馳很配合地瞪大眼睛,「瞎子說啥了?」

「結果很糟糕。那個瞎子中國人一口咬定:我將在一年之中失去工作!」

「不會吧?!」

「怎麼不會?」gilbert的眼中突然精光四射,「我離開失去工作只不過一步之遙,用東京交換上海,是最無奈的選擇。如果不這樣做,今天的我就該在亞平寧半島的窮街陋巷中徘徊了!」

張乃馳暗想,哪有這麼慘?這個義大利小矮人可真會裝啊!他做出無限同情的模樣:「你該去找william算賬,都是他的瞎子給你帶來厄運。」

gilbert陰慘慘地笑了:「我可不敢去找他算賬,我告訴你richard,當時我無論如何不肯相信瞎子說的話,於是william就和我打了個賭。」

「賭什麼?」張乃馳來勁了,這事兒真是越聽越有意思……

「哈哈,那可算是豪賭了!」gilbert臉上的表情再度風起雲湧,「william向我提議,如果一年之內我真的被炒魷魚,那麼我就要把我的sicilia讓給他睡幾晚,當然啦,假如我沒有失去工作,他就把他的katherine sean輸給我睡,哈哈哈哈!」

「哇!」張乃馳情不自禁地狠狠拍了拍大腿,「你答應了?」

「當然啦!那時我認為陳瞎子純粹是在胡說八道,我堅信我肯定會贏的嘛。」gilbert的語調很奇異,彷彿還對這場荒唐的賭局回味無窮。

「gilbert,gilbert,」張乃馳連連搖頭,「你被william算計啦!你也不想想,他怎麼可能把katherine sean輸給你?即使他願意,katherine sean又怎麼會答應?再說,我看你也未必有膽子和katherine sean上床吧?呵呵……」

「嗯,你說得有道理。但我想不明白,他怎麼就有把握讓我在一年內失去工作?」

終於談到關鍵了,張乃馳微笑著說:「gilbert,對此也許我能提供一些線索……嗯,其實也很簡單,就是關於印度的普利查公司。」

「普利查公司?!果然是它……」

在中國公司還隸屬於遠東大區的時候,gilbert是西岸化工有機\/無機產品部的總裁,李威連在無機\/有機產品線上受gilbert的直接領導,和印度、日本的業務往來十分頻繁。就在這段時間裡,他注意到了一家名叫普利查的印度貿易公司。這家公司在印度主營化工產品的進出口貿易,和西岸化工也打了很多交道,並與gilbert建立了非常好的私人關係。但是李威連卻發現這家公司的資信狀況存在嚴重問題,為此,他做了不少調查工作,也搜集到了許多證據。亞太區從遠東區脫離出來的時候,李威連特意提醒gilbert要防範普利查公司,卻被gilbert認為是故意挑釁而置之不理了。

在gilbert的授意下,西岸化工遠東區不僅繼續和普利查公司合作,還大肆擴展和他們的合作範圍。終於在2007年的時候,對方由於爆發財務危機,使用欺詐手段向西岸化工遠東區開出虛假信用證,僅一單合同就讓遠東區損失了幾百萬美金。2007年底遠東區和亞太區在香港開協調會議時,gilbert正為了擺平這件事情傷透腦筋,也因此引出算命占卜的話題。

「當時我差不多已經把這個危機掩蓋過去了……」gilbert回憶著,狠狠地飲了口酒。

「可是william沒有放過你,他一定是把自己搜集的那些證據捅到董事會上去了,你知道,他在董事會有直通道嘛。」

猶太人的眼睛眯縫起來,淺灰色的瞳仁幾乎透明了:「為什麼?我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麼非要置我於死地?!」

張乃馳聳聳肩:「誰讓你的sicilia是佛羅倫薩小姐呢?就像從拉斐爾油畫里走出來的義大利美人兒……」

「哈,難道katherine sean還不夠美?!」

「風格不同嘛。」張乃馳輕描淡寫地說,「當然了,美人兒只是彩頭,權力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亞太區已經是囊中之物,他現在想要的是整個亞洲。」

gilbert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長吁口氣:「好在他攻勢太猛,把alex sean都嚇著了,這才想到要給他的重組計畫增添些小小的難度,而我也絕處逢生,撈到這個全球研發中心的位置。哼哼,至少在瞎子賭局裡,我們倆算是不分勝負!」

張乃馳端起酒杯,和gilbert碰了碰:「為了sicilia!」

兩人各自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gilbert朝張乃馳意味深長地笑著:「richard,你可是william長期最信賴的夥伴,你在這次重組中一定會大有斬獲吧?」

「我?」張乃馳揚起雙眉,臉色一下子變得十分陰鬱。猶太人的灰眼珠凝視著他,早在李威連耍盡手段把張乃馳派去東京出差的三年間,張乃馳就開始向gilbert拚命示好。起初猶太人對張乃馳充滿戒心,但漸漸地他察覺到了張乃馳埋藏至深的企圖心。老奸巨猾的gilbert始終沒有去觸碰張乃馳的這根神經,他要把張乃馳這張牌押到最後關頭。

現在,時機差不多成熟了。

張乃馳終於長嘆一聲:「親愛的gilbert,william這個人太可怕了,雖然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為他賣命,但我始終猜不透他的內心。這次重組也是如此,他事先根本就沒有和我打過招呼,儘管他口頭上對我有所許諾,不過坦白說,我完全不敢相信他。」

「以我的教訓來看,你最好不要相信他。」gilbert不陰不陽地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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