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超級策劃

為了承攬一個項目,事前的鋪墊、事中的加溫、事後的報答,哪個環節也忽略不得。這種投資早已成為慣例,誰也無法輕易改變。

向天歌翻了翻日曆,今天正好是小年,在老家,這一天家家戶戶都要忙著燉肉了。現在的過節和以前的親情聚會不一樣,實際上過的是錢。靳常勝把該答謝的各路神仙的紅包金額列出表來。送禮是年關必修課,也把這一年的禮尚往來推到最高潮。向天歌準備實行「在位者優先、有恩退休者過渡一年」的政策,對劉遠達這樣的前輩,絕不能讓他們有人走茶涼的悲嘆,而要保留一點感恩的餘溫,因為他們雖已不再發號施令,但說不定在哪個場合的一句點評就會給現任領導一些啟發或參考。儘管有的名字已被替換下來,但答謝名單還在不斷加長,大約五十人左右,每人一千到一萬元不等,總數大概在八萬元上下。向天歌知道,送禮是廣告人必須支付的成本,媒體也概莫能外,在這上面心疼是不明智的。

向天歌讓靳常勝盤點了一下用廣告版面置換的禮品,有高級化妝品套盒,有海江玉液套盒,還有啤酒、保健品、保暖內衣、電話充值卡、溫泉招待券、眼鏡優惠券,像個小超市,但是能夠拿得出手的東西寥寥無幾。

在超市的大客戶接待室,向天歌拿著靳常勝開列的單子檢驗著樣品。今年給名單上的大部分人送的是購物卡,同時根據身份和年齡的不同,又列了不少附加實物,比如馬自達是一套線裝的《二十四史》,回敬軒是精品裝的中國四大名酒系列套盒,李彩妮是一套法國進口的原裝化妝品和一隻鱷魚皮手包,繩子仁是一台EVD和十部經典動畫片套集,大致算下來,將近十萬塊錢。本來送卡最省事也最隱蔽,但向天歌總是覺得那張卡過於冰冷,方方正正的缺少生氣,像那上面的磁條一樣,直來直去,留不下一點餘味和念想。花這麼多錢,向天歌並不心疼,反正欲取先予,大賬算到最後並不吃虧,他甚至把每次的選購禮品當做一種消遣,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大交通樞紐里威風的調度,或者裝扮一新的聖誕老人,想像著收禮人看到這些東西時的表情,等於是在用金錢檢驗著人性的貪婪或沉靜。

最後的大賬出來了,超市卡100張,每張面額500元,一共5萬元,實物金額43680元,經理給打了個大折扣,抹了3680的零頭,總計9萬元。靳常勝付了支票,約好提貨時間,向天歌正要走,艾小毛的電話就追來了:「訂那麼多東西,別忘給伯父伯母買些可心的年貨,一會兒回報社看看你的光輝形象。」

向天歌驚醒了一下,是呀,在鄉下人看來,這麼花錢算是揮金如土了,可是生養自己的爹娘卻總是被忽略在一邊,幾十人的名單上都找不到他們的名字,裝滿一車的年貨里竟然沒有留給他們哪怕一瓶最普通的白酒。忙是忽略的借口嗎?生意優先、親情滯後是堂皇的理由嗎?向天歌心裡對自己說,今年一定給父母備上一份讓街坊四鄰羨慕的年禮。

回到廣告部,向天歌仔細一看,迎面的牆壁上已經掛起了一張老大的福字,字上面剪出了向天歌的一個頭像,下面用的卻是穿唐裝的拜年娃娃的身子,原來這是艾小毛讓設計部專門策劃的,很是滑稽。向天歌的頭像朝大門裡努著嘴,一大串圓圈引出一段話:讓我用一張福字、兩串燈籠、三才和美、四向通達、五福登臨、六壽齊聚、七星祈祿、八喜畢至、九久真誠祝各位廣告部戰友來年天天十全十美!

向天歌被這濃濃的年味撩撥得心裡又暖又癢。他想,艾小毛就是好啊,這種好不是某一個局部的好,而是心之所至、行之所歸的全方位的好,隨便抽出一點,都是醍醐灌頂般的舒服。

有了一千萬,肯定想干大於一千萬的事情,在經營圈裡,這是一條不二法則。向天歌看過一個電視專題片,講述一位女蠍子大王,得知山上有一種藥用價值很高的蠍子,隻身一人趕過去,找到當地最有經驗的老羊倌帶她上山。老羊倌說,山上的蛇很多,夜裡上去極不安全,女人說,來這兒就是學藝的,讓蛇咬死我認了。就這樣,她連續三個月跟著老羊倌半夜上山,觀察蠍子的習性,徹底搞懂了蠍子的各種規律,回去後,辦起養蠍廠。別看這麼個小傢伙,拿到飯館炸熟後一兩就能賣到百八十元,女人說,這輩子就交給蠍子了,她現在的家產已經超過三千萬。這部片子給了向天歌強烈的衝擊,悟出了不少的啟示,賺錢三要素,創意、選項、勤奮一個都不能少,嘗得菜根,百事可做。

慾望猶如氣球,越吹越大。向天歌沒了主意,他知道廣告圈裡有些錢是不能要的,但他又實在太想通過多種經營來賺錢了。艾小毛馬上給他潑來一盆冷水,她說作為廣告部,最好的出路就是出賣創意而不是具體產品,否則優勢就會變成劣勢。艾小毛建議把下一年作為廣告部的休養生息年和填平補齊年,否則戰線拉得太長,資金占用過多,一旦被哪個項目拖住後腿,會感到很被動、很吃力。具體方案艾小毛已經做出來,最主要的動作是從「雄」牌礦泉水項目中撤出,因為這種產品從朝陽走到夕陽周期很短,到了一定份額,再想往上沖,幾乎不可能,這是規律。但向天歌捨不得,他覺得那是他的得意之作、心血之作或者說成名之作,像他的孩子一樣,怎麼能說不管就不管了?而且飲品公司正在醞釀上馬「雄」牌啤酒和「雄」牌減肥茶,到時也有市場開拓問題,廠家只要打出一個新品牌,就要跟上足夠的廣告費。那時,新品廣告由誰代理根本就沒有懸念可言,《海江都市報》可以水到渠成地繼續和「雄」牌的合作。

一提到孩子,艾小毛的心嘶地揪了一下,因為她和向天歌共同製造了一個生命,又一起扼殺了這個生命。感情就在這一輪反覆中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是加固了還是衰減了,是親近了還是疏遠了,他們自己也說不清。向天歌一個做網路的好友曾經對他說過,婚外情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選不好對象。對象選好後,最後不是喜糖就是咖啡,要麼在甜蜜中開始,要麼在苦澀中結束,或者就是一杯茶,經年累月地喝下去,苦中品香;對象選不好,麻煩就會接踵而至,結果只有兩種,不是淚就是血,這是已被無數事例證明的真理。他一直主張找情人一定要找有夫之婦,這樣雙方至少在家庭結構和心理地位上是對等的,好的時候,是刺激、是補充、是新奇、是另類感覺,不好的時候,彼此也都有個規避的地方,也都好為適可而止找到一個道德上的借口。當時,向天歌就笑著說,這麼說理論上是可行的,實際上是不可能的,找情人不是找太太,看重的是那一剎那的火花,既無理性可言,也做不到穩妥得還有貨比三家的從容,再說,絕大多數婚外情都是見光死,怎麼可能拿尺子四處量著找情人呢?

在婚外情的輿論平台上,女人永遠是主動的,男人永遠是被指責的。「你耽誤了我的青春」或者「是你把我這一輩子都給毀了」之類的台詞無論何種處境的女人都能心安理得地套用。

歷史無法假設,未來同樣無法假設。向天歌也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謝真真換成艾小毛,他的生活究竟會怎樣?艾小毛的幹練、溫柔、善解人意還會那麼淋漓盡致地圍繞著他嗎?不加一點點掩飾的作為還能引來欣賞的目光嗎?在向天歌看來,這些美好的東西就像是獵人的誘餌,一旦被獵物追上,就立刻失去了它的作用,婚姻根本就不可能是裝載它們的容器,所以女人在婚內婚外是不好類比的,也是無法判斷的,即便是同一個人,在不同境況下,也會有獅子和小鳥那樣的差異。

向天歌定定神,本來是討論轉年大計的,他的心思不知為什麼又跑到了和艾小毛的未來上。話題拉回來後,兩個人還是各說各理,誰也講不通,誰也說不服。向天歌覺得自己是從農村出來的,反倒淡化了小富則安的意識,艾小毛覺得向天歌越來越好大喜功。艾小毛說,公家不同於個人的買賣,賺了高興,賠了心疼,一旦決策,願賭服輸,公家的是公差,關鍵時刻一招走錯,不但影響全局,更重要的是影響未來。向天歌說:「如果最後達不成一致,你就只能保留意見了。」艾小毛幽幽地說:「這個道理我懂,你是老總,決策權當然在你手裡,但你要執意這麼做的話,早晚要後悔。」

兩個人不說話了,艾小毛清楚這時候再多嘴就是畫蛇添足。青春是女人最大的資本,也是最短暫的資本。艾小毛一直在心裡記著武則天的一句話,以色事君,豈能長久?雖然她不承認和向天歌是在各取所需,但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會走向何方,會以什麼樣的方式續寫愛情或者終結童話。

艾小毛一直讓自己朝著向天歌影子的方向努力,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將所有的任性都捆起來,裝進梳妝匣,再掛上鎖,她知道這是讓這種關係長久的唯一辦法。向天歌可能也覺出了剛才幾句話說得有些生硬,趕緊緩和:「不爭了,容我再想想吧。你知道我怎麼走神了嗎?我在想如果我娶了你,生活會是什麼樣子?」艾小毛說:「你不親口嘗嘗,怎麼知道梨子的滋味?婚姻是要試的,不是像你這樣和偵察兵似的就能得到幸福。」向天歌說:「我確實有瞻前顧後的猶豫,但最主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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