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驚悚謀殺

向天歌目光迷離地望著寫字檯上的枱曆,其中的一天被他用紅筆畫了一個醒目的圓圈,那是他和艾小毛第一次做愛的日子,今日回想,宛若舊夢。

管天亮看到他一副痴痴的樣子,突然直截了當地問了一句:「我感覺你最近有些心不在焉,不會是鬧家務了吧?」

向天歌略一愣怔:「沒有,也算有一點吧,我會處理好的。」

「這個忙沒人能幫,『海都』還在百廢待興階段,你是主心骨,我們可全看著你呢!新考核標準又改了一稿,你抽時間看看。」

「老管,你和曙光說一下,緊抓發行不放鬆,發行是咱們的重中之重,他們的考核是單獨的一套標準,而新聞和專刊也是完全不同的兩個評價體系,新聞應該讓讀者叫好,專刊應該在客戶中叫座,新聞版的好壞,要讀者調查說了算,專刊版的好壞,要廣告公司的進款數說了算。兩個標準一旦混為一談,就會造成混亂。」向天歌仔細一想,什麼事情都是不怕慢,就怕站,這段時間和艾小毛的激情燃燒,的確削減了經營上的精力投入。

向天歌又想起那個用巨型喜字包住海江日報大廈的點子,雖然被李海鳴否決了,但除去政治上的顧慮,單純從廣告的角度看,的確飄散著經典的味道。現在的《海江都市報》過於安靜,需要一系列的活動讓它重新回歸市民的視野,成為這個城市一個不老的話題。他一行行斟酌著「愛天使」的文案,叫沈唱馬上到辦公室來。

「向總,您不找我我本來也想和您說說心裡話的,這段時間總覺得特別委屈,沒黑沒白地撲在創意上,可能忽略了很多東西,比如部里的人際交往,結果……」沈唱欲言又止,觀察著向天歌的表情。

「結果肯定被人說三道四了。小沈,廣告究其本質,不是個崇高的行業,你是通過售賣智慧幫助客戶售賣產品,當然,高明一點的在兩者之間再加上一個環節——售賣理念,所以,廣告比拼的就是創意。因為,客戶最現實,他先是比效果,在效果差不多的情況下,要比價格,還差不多,就比服務,等這一圈都比完了,就接著比第二輪的創意。」

「被人那麼中傷,您也不給主持個公道啊?」

「你和他們不一樣。他們是在想方設法靠近領導的感覺,而你是在努力靠近領導的思想,不知你能不能聽得懂?」

「老實說,我聽不懂,一點也不懂,這兩者究竟有什麼區別?如果硬要說不同,大概一個是玩,另一個是玩味,其實好像也差不多。」

「小沈,你要記住,誰先主動,誰最後就被動。你一旦不優秀了,優勢,包括謠言以及造你謠的興趣也就慢慢離你而去。」

「向總,您別打啞謎了好不好?您的話我不明白。」

「不爭是爭,說的就是這個道理。舉個例子吧,在任何一個團隊,都有這麼三隻手,一隻是手腳並用拚命乾的,一隻是袖手旁觀說怪話的,一隻是指手畫腳瞎搗亂的。比如你是那第一隻手,恰巧又做得很出色,旁邊的手自然就會感到失落,就會採用別的手段拉近和你的距離甚至超過你,而他的能力又無法與你比肩,你想想,換了你,不利用阻擋犯規還會有什麼辦法?」

「向總,我懂了,成熟里必不可少的一個元素就是淡看流言對嗎?」

「對了一半,另一半是不受干擾,活出自我。除非你的一生甘願平庸,否則那兩隻手總有後悔的一天。反正世界是守恆的,年輕時如果瞎抓,老了就肯定抓瞎,就這麼簡單。」

「謝謝您,向總,您解開了我的一個心結。以前我只知道職場複雜,但是不知道究竟複雜在什麼地方。我一定把『愛天使』和服裝節的策劃做成全海江市最好的策劃。」

最近一段時間,謝廣仁的腹部疼得厲害,老伴修琴不放心,三番五次催促他去醫院檢查,人老了,心靈感應愈加準確,對老伴的一點難受都會格外重視,更何況像謝廣仁這樣的重量級人物,是家裡最主要的一堵承重牆,一旦有個閃失,整幢房子的安全都會受到影響。謝真真也有些擔心,差不多天天把這件事掛在嘴頭。向天歌說:「你別煩我了,咱們吵歸吵,但咱爸的事,你不說我也會盡心的。」謝真真馬上就問他:「這叫什麼話?好像要是咱媽你就不管似的。」向天歌最聽不慣的就是她這種挑釁式的語氣,什麼事都要往歪處理解。他不願意再和謝真真計較,就騰出半天時間,開車帶謝廣仁去了醫院。其實,謝廣仁是隨時可以找局裡要車的,老幹部處的一輛桑塔納2000是老幹部的看病專用車,因為離休幹部每月都有交通補貼,所以用車時按每公里兩毛錢收費,但謝真真非要用向天歌的車,主要是為了顯示一下女婿的作用。

到醫院一查,是膽結石,泥砂型的,非做手術不可,否則有堵塞膽管的危險。大夫說,現在做這種手術很簡單,打個小孔,將一把腹腔鏡伸進去,看著顯示器就做了,也就是通常說的「打眼手術」,正規叫法是微創手術。謝廣仁說:「怎麼做都無所謂,我是槍林彈雨都闖過的人了,還在乎那一把手術刀?」回到家,一家人商量起來,最後將焦點集中在送不送紅包上。謝廣仁很堅決:「不送,不慣那個毛病。組織給我的離休費里沒有這筆紅包錢!」修琴卻有些嘀咕,拿不準地問:「不送行嗎?現在哪有不送的?不是說禮送不到連麻藥都打不夠,到時候不得疼死你呀?」謝真真說:「還是送點吧,就算衛生局的王局長和醫院打了招呼,但是縣官不如現管,咱不能裝聾作啞,讓人家笑話咱不懂規矩。我說最起碼也得請主刀大夫吃頓飯,反正不能一點表示都沒有。錢送出去了不是還能掙回來嗎,要真是做壞了,還不是您受罪?」向天歌也勸著說:「爸,算了,別心疼那幾個??錢,您就是局長,在大夫眼底下也是病人,何況您還是……」向天歌本來想說何況您還退下來這麼多年呢,話到嘴頭,又覺不妥,臨時改成了「何況您還是這麼大歲數」,他知道做慣官的人最受不了別人的冷遇,在這方面特別敏感,「就當花錢買個踏實。您如果不送,看著我在日報的面子上,他也未必敢往壞處做,送了呢,手術室的門還沒進,也像是成功了似的,這就叫風氣,也是規矩,沒人逼您,但是如果不那麼做,就會被人認為不懂規矩,入鄉隨俗吧。」修琴趕緊說:「這回咱姑爺說得對,這就是風氣,得了,也別討論了,少數服從多數,按得票是三比一,你就依了吧,咱們也不是大款,連主刀大夫帶麻醉師一共包一千塊錢讓真真送去,圖個吉利吧。」

謝廣仁默認了,他知道除了默認沒有別的選擇。怕老伴心理不平衡,修琴背著謝廣仁塞給謝真真兩千塊錢,讓他們看著辦。謝真真推讓半天,先將錢收下,轉天和向天歌一起見了主刀大夫和麻醉師,遞過去一個裝著一千塊錢的信封,麻醉師說:「這麼搞就有些俗氣了,謝局長的事,你們儘管放心。我們王局長關照好幾次了,囑咐我們必須萬無一失。這個,我先替你們存著。」向天歌笑著說:「那叫什麼,這可不是見外,你們還有那麼多環節呢,別壞了你們的規矩。」

向天歌聽樓道里的病友說,加上檢查、住院,整個手術大概要一萬多塊錢,就和謝廣仁開玩笑:「您這哪是結石,差不多成鑽石了。」謝廣仁住在高幹病房裡,有衛生間,有空調,有陪床,有電話,除了特有的刺鼻藥味,和在家裡住著差不多,檢查了兩天,就推進了手術室,由腹外科最有名的主任醫師主刀。向天歌在醫院守了一夜,謝真真雖是親生女兒,陪床畢竟不太方便,第二天,護理謝廣仁的差事就交給了局裡請來的護工。但就是那一夜,向天歌親眼見到了生死一瞬和陰陽相隔。夜裡一點鐘,見謝廣仁睡得很沉,他和謝真真打了招呼,披上衣服下樓抽煙。經過急診大廳時,看見一幫人急急地推著輛平車往裡跑,車上的人渾身是血,眼睛緊閉,頭歪在一邊,一問,才知道他的媳婦幾個小時前剛生了個兒子,初為人父的他一高興跑到婦產科醫院對面的馬路餐桌上喝了一瓶啤酒,回來的路上,被一輛外地運沙石的卡車撞個正著。向天歌正感嘆世事難料,急診室里走出一個大夫,問,誰是家屬,進來簽個字,人已經不行了。向天歌聽了心裡「咯噔」一下,這是為什麼,晚上空蕩蕩的馬路,最多幾十米寬,走幾步就過去了,怎麼單單就撞上了他?他可能還沒來得及仔細看一眼自己的兒子,他的媳婦可能還在病房裡昏迷著打點滴,新的一家三口還沒來得及團聚一分鐘,一條生命就這麼沒了?一個家庭就這麼毀了?那個嬰兒剛一落地就沒了爸爸,讓一家人的狂喜轉眼變成了眼淚。向天歌覺得後背一陣陣發涼,他自言自語地說,人生啊,太可怕了,然後就幾步邁過大廳朝院外走去,這時,他聽見身後傳來了凄厲的哭聲。

一連幾天,向天歌都像被霜打過的莊稼一樣,提不起精神,一閉上眼,就是醫院的一幕和那幾聲拉長音的哭聲。這可能是文人的通病,要麼風花雪月,要麼凄凄慘慘,向天歌覺得廣告部半人半鬼的生活已經將他的神經磨礪得足夠堅強,但是面對突然變故,他還是壓不住心底的脆弱,每當這時,向天歌就對自己說,婦人之仁,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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