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終於出軌

馬自達住院了,這個消息還是回敬軒告訴向天歌的。病不要緊,學名叫做肛周膿腫,算是一種富貴病,但是坐卧不寧,特別痛苦,除去手術,沒有更好的保守治療辦法。向天歌記下醫院和病床號,就問艾小毛這回該準備些什麼禮物,艾小毛覺得越簡單越好,一束鮮花一個禮包,既不惹眼也不跟著湊那些補品的熱鬧。

離約定出發的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向天歌百無聊賴地進了聊天室的悄悄話社區,剛以過客身份露面,一個自稱「朱唇等你」的網友就過來打招呼:你好。今夜寂寞嗎?向天歌鍵進一行字:報出性別,再做分解。這是向天歌網聊的習慣,一定先從標識上搞清對方是男是女,省得浪費感情。向天歌只有在特別無聊的時候才上網聊天。他認為網聊的好處就是可以不用承擔後果地發泄。剛聊了一會兒,艾小毛敲門進來,向天歌的眼睛沒有離開屏幕:「到點了嗎?」

艾小毛說:「再過一會兒吧,去早了也是等著。看你幹嘛呢,這麼投入?」

向天歌關上電腦:「嗨,聊天呢。我不明白那些網聊的人圖個什麼,累得手腕生疼,胡說八道完了,連對方到底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現在這感情真的貶值了,老公不如情人,情人不如過客,過客有時倒還能留下點回憶。」

艾小毛突然愣愣地問了一句:「那我算什麼?情人還是過客?你別緊張,其實我從來不忌諱情人這個叫法。我當然期待過名分,但是當名分無望得到的時候,我不在乎做你的情人。誰說情人是見不得人的字眼兒,有情之人才配叫情人呢!但是我在乎在你心中的分量和順序,我可以做現實中的替補,但必須是你心中的主力。」

向天歌沒想到在這麼個場合捅破了那層窗紙,他抬起手,很自然地輕輕攏了一下艾小毛額頭的碎發:「看你,我不過是有感而發,怎麼又把你扯上了?」

艾小毛說:「不是我有意扯上,而是你刻意迴避。天歌,我們認識多久了?8年,96個月,2920天,一開始,我可能出於佩服、感激、新鮮或者說不清的情愫喜歡上了你,但是後來,我一直都生活在等待之中。這種關係,對你是無所謂的,無傷無損,我就不行了,時間一晃過去了8年,我必須考慮將來在哪停車的問題。」

向天歌長嘆一聲:「小毛,我難就難在這兒啊。沒結過婚,你不知道,這婚不是說離就離的,很耗心力,我怕真的到了那一天,自己連抱你的力氣都沒有了。」

艾小毛說:「所以何去何從對你無所謂,進可攻退可守,那邊煩了,至少還有我,這邊膩了,怎麼說家也是一個大後方。何況房子是你的,存款是你的,戶主是你的,社會關係是你的,就是一敗塗地了,另起爐灶也不太費勁。謝真真就是再和你鬧,為圖大謀也可以忍小節,夫妻就是夫妻,這紙契約本身就有很強的免疫力。我這麼說,可不是給你施加壓力,我知道像你這樣的男人也挺不容易的,本身是理性的,又抵不過感性的誘惑,到了真要決斷的時候,老婆那邊是親情,情人這邊是激情,動哪一個也捨不得。」

向天歌不知該說什麼好,他覺得艾小毛彷彿拿著一把放大鏡照著他,讓他的每一個活動的心思都纖毫畢現地袒露在她的注視下,他承認艾小毛的話雖然聽起來有些刺耳,但確實句句在理。

接下來是一陣冷場。艾小毛怕壞了向天歌的情緒,想找點什麼話說,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就那麼愣愣地坐著。實際上,今晚她根本沒有和向天歌討論感情歸宿的打算,那些話都是一句趕著一句說出來的。最後還是向天歌打破沉默,他把鑰匙遞給艾小毛,說:「幫我把車開出來,我過一會兒下去。」

艾小毛知道觸動了向天歌心靈深處最敏感的那根神經,對於情人來說,那裡是永遠的禁區,繞開走最明智,即便徘徊在門口,只要不抬起手敲門也是安全的,否則,門窗一旦打開,飛進去的東西就很容易攪亂人的心思。

艾小毛下樓了,向天歌心亂如麻,以前的這些問題,他們都是心照不宣地迴避著,但是,迴避不等於不存在,早晚有提起來的時候,而且,一旦提起來,就不會是溫和的搔癢,而是一把刀,尖銳地戳著、挑著、捅著,刺得人無處藏身。

向天歌重新啟動電腦,在記事本里敲了這麼一段話,也是他很久以來的隨想錄:終於明白,捆住我們手腳的,是自己親手編織的繩索,但是不管怎樣,人生永遠難逃網的籠罩,走出了這張,又會飄來另一張,其實,想清楚之後,才發覺原來屋檐有處,情本無形,才發覺原來脆弱的不是心態,而是那種伸出手忽然無人相接的失落。如果心底總是儲藏著一個思念,如果這個思念又總是能夠把人帶回溫馨的從前,如果那些溫馨的原料是從未見識的美好,那麼,即使是掩耳盜鈴,也變成了一個非常雅緻、恬靜的遊戲。生活真的值得珍惜,感情真的需要呵護,雖然外物雜陳,時時攪擾,但只要還能夠看到動人的嫣然一笑,便是久違的莫大滿足。為了生活,努力吧!

向天歌開著車去他的一個定點花店取花,路過超市時,正碰上繩子仁帶著兒子從裡面出來。繩子仁提著兩袋???生紙,孩子手裡握著一把電動衝鋒槍,沖著周圍他認為是目標的地方「噠噠」掃射著。向天歌逗了逗孩子:「向叔叔忘了你叫什麼名字了,能告訴我嗎?」小傢伙歪著腦袋問:「你是問大名、小名還是稱號?」向天歌說:「怎麼這麼複雜?叔叔都想知道。」小傢伙一板一眼地說:「我的大名叫繩寬,小名叫繩之以法,稱號叫無敵戰神。」向天歌忍不住笑起來,「好個繩之以法,好個無敵戰神,過兩天向叔叔送你一輛滑板車,讓你所向披靡。」他轉過身,羨慕地對繩子仁說:「你們這個兒子啊,打小就是個活寶。唉,有個孩子就是好啊,像一塊天真的泥巴,你可以按照自己的願望去捏他,塑造他,我看你就連抱怨的時候都是美滋滋的。」繩子仁擺了下手:「嗨,你光看見逗人的一面,沒看到煩人的一面、累人的一面。不過,天歌,你真打算這麼二人世界過下去?你那萬貫家財到時候放進誰的腰包里?你們家謝真真也真沉得住氣!」繩子仁又朝艾小毛努努嘴:「我說老弟,你是不是天天天使相伴,淡出俗塵了?」向天歌咽了口唾沫,話在嘴裡轉了一個圈,終於沒有溜出來,雖然和繩子仁說話可以不分你我,但是床笫之事,畢竟說起來有些障礙,又是在大馬路上,只好敷衍道:「改天再說吧,不過這個事估計改天也說不清楚。」

向天歌捧著花趕到病房時,正碰上馬燕在送一撥客人。住院部的樓道很長,隔著老遠,馬燕就沖向天歌會意地一笑,伸出手指比畫了一個8字。向天歌進了8號病房一看,已經沿著窗檯擺了一溜花籃和果籃,像是一個小型的鮮花乾果店。馬自達穿著一件藍白相間的病號服,靠在床頭,床尾放著一台袖珍電視機,正直播著足球賽。見馬自達要欠身起來,向天歌趕緊伸手相扶:「馬部長,您可別亂動。」艾小毛將一捧鮮花放在茶几上,對馬自達打趣道:「馬部長,看您這陣勢,都快變成蜜蜂了。」馬自達指點著艾小毛:「你呀,我這每天上刑一般煎熬,你還這麼取笑弱者。」

正說笑著,馬燕回來了,親熱地叫了一聲:「天歌叔叔,小毛阿姨,挺忙的,還把你們驚動了。」向天歌把一個大信封塞到馬自達的枕頭下面,說:「小妹又說見外的話了,馬部長的健康是咱們的共同財富。知道幫不上忙,只好表表心意,就算給部長壓驚了。」說了一陣客套話,馬燕故意將艾小毛拉到陽台上,留下空間讓他們倆說話。馬自達關了電視,問向天歌:「天歌,今年多大了?」向天歌不知何意:「39周歲,按我們老家虛兩歲的演算法,到年就算41了。」馬自達說:「那還好。以前老人們說本命年是危年,我一直不當回事,去年除夕夜,你大嫂非讓我系一晚上紅腰帶,說是討個吉利,我嫌麻煩,就把腰帶壓在枕頭底下了,你說48正是精神的時候,會有什麼毛病呢,可是你看今年,多少事都趕到一起了。報欄的準備工作怎麼樣了?」向天歌說:「進度正常,方案也都出來了,我估計再有八九天就能全部準備就緒,您儘管放心。」馬自達說:「這就好。這一病啊,悟出好多道理來,錢權雖好,在健康、自由面前都一錢不值。有病也是沒有自由的一種啊,眼睜睜看著窗外大好春光,就是出不去。小向,我信得過你,就是因為你把握得當,聰明人有的是,但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只能算是小聰明,什麼時候聰明不被聰明誤了,才是大智慧。」

向天歌點著頭,知道馬自達是在變相敲打他,報欄工程對他來說事關重大,一旦有什麼閃失,仕途之路可能就走到了盡頭。沒等向天歌說話,馬自達像是想起了什麼:「對了,小向,先透露給你個信息,今年年底,市裡打算搞一個中國海江服裝節,計畫邀請的國家有20個,市裡很重視,可能要面向全國徵集整體創意,後年3月份是海江市建城500年,市裡也考慮請一兩個全國有名的策劃大師來。不過,我想,有名的人未必能把握海江的城市特點,有時間的話,你琢磨琢磨,這兩個都是大蛋糕,吃到一塊就很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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