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短痛治亂

你以為得罪人都是面對面地得罪嗎?咱們空降過來,這件事本身就已經得罪了,而且是得罪了很多人,因為咱們動了原來那個利益團體的乳酪。

「我賺錢啦賺錢啦」,向天歌的手機響了,他一看,是個陌生號碼,猶豫片刻,還是接了:「您是向總吧,我是開發區汽車交易中心辦公室主任,我姓安,向您反映個問題。」

向天歌的名片四處派送,手機號碼自然不是秘密,這位安主任說,有一個叫崔吉林的中年男子,兩個月前來他們中心參加過新聞發布會,領了兩份紀念品和車馬費,留下的名片上印著《海江都市報》汽車專刊主編的頭銜。此人前天打來電話,稱有一位消費者買了一輛高檔車,剎車系統具有天生缺陷,要在汽車專刊曝光,希望通過追加廣告投放的形式把稿子壓下來,安主任覺得可疑,特地向老總求證。

向天歌讓靳常勝給代理「海都」汽車行業廣告的天金廣告公司打電話核實,結果還真有一個叫崔吉林的業務員。

向天歌火了,沖靳常勝喊著:「這些廣告公司也太無法無天了,光天化日就敢明目張胆地毀我『海都』的名聲!」

靳常勝說:「前些年都是這麼過來的,廣告公司印的名片大多是這種瞞天過海的式樣,規矩一點的,把某某行業獨家代理公司的字樣縮得很小放在下面最不顯眼的地方,不規矩的乾脆就印個報頭在上面,以報社名義出入各種場合。你想,廣告公司的業務員能奢望他們有什麼素質?」

「那不行,你馬上把所有廣告公司業務員的名片都拿一張過來,從明天起,統一格式和稱謂,不合要求的一律作廢,只給兩天時間趕印新名片,如果再發現廣告公司業務員冒用『海都』編輯記者名義,就在報上刊發聲明,取消它的代理資格。」

兩人正說著,鄭曙光風風火火地推門進來,把車鑰匙往桌上一扔:「車胎又給扎了,這回倒好,左前輪、右後輪一塊癟了,連備胎都沒法換了,一看就是刀片劃的,你們說,我也沒得罪誰呀!」

向天歌說:「怎麼沒有?你以為得罪人都是面對面地得罪嗎?咱們空降過來,這件事本身就已經得罪了,而且是得罪了很多人,因為咱們動了原來那個利益團體的乳酪。」

靳常勝望了一眼窗外:「曙光,你每次都把車停在車場的最南邊,那裡恰好是個死角,監視器看不到。」

向天歌說:「常勝,你琢磨點破綻,故意露出來,我懷疑扎曙光車胎和透露『愛天使』文案的可能是一個人,另外通知保衛處和院子里的保安單獨打個招呼多留點心。」

說著說著已近中午,向天歌的辦公室因為在陽面,滿屋的陽光明晃晃地灑在靠窗的寫字檯上,他問靳常勝:「管總和子凡好像都在報社呢,訂幾份盒飯,就在我屋裡吃吧,一起議議這一陣子的問題。」

「愛天使」文案風波後,五個人十來天沒有集中碰頭了,管天亮忙於籌劃海江新農村專版,天天往來於市郊之間,鄭曙光基本泡在各個發行站,很少出現在報社,葉子凡把主要精力放到了專刊的選題策劃和簽付印上,一般在大廳里辦公,只剩下靳常勝長期留守廣告部,應付著大事小情。

盒飯送來了,米飯木須肉,向天歌和管天亮佔據著寫字檯的兩邊,另外三人把飯盒放在沙發前的茶几上。向天歌先沒有吃,而是點燃支煙,說:「『愛天使』的活動框架全部通過了,我的原則是下策賠本賺吆喝,中策保本賺吆喝,上策回本賺吆喝,不管最後結果怎麼樣,吆喝都賺到了。」

鄭曙光喜素,把肉片都撥給了靳常勝,只留下黃瓜、雞蛋:「發行這邊的浮誇、虛報現象還在治理,已經見了些成效,現在最主要的問題是發行員的隊伍極不穩定。咱們常說事業留人,待遇留人,感情留人,現在倒好,事業萎縮了,待遇降低了,感情淡漠了,再說留人,拿什麼留,總不能用繩子把他們都捆起來?就算捆了,不也是人在曹營心在漢?一個月1000塊錢,五冬六夏天天半夜起來,又都是臨時工,晚報那邊一個月多加200元就把人都引走了。向總,趕緊追加投入,沒錢借錢也得燒,發行就是鋪貨、造勢、打影響,我越來越深地體會到,新聞是什麼,是廣告的填充物,廣告是什麼,是新聞的黏合劑,發行是什麼,是二者的氧氣管,這根管一拔,一切就全完了。」

向天歌說:「你先做個預算,錢我想辦法。無知者無畏,無欲者無畏,現在咱們就差一條無恥者無畏了,光腳不怕穿鞋的,但有一條,人手短缺別急著在社會上招聘,我看了花名冊,廣告部冗員重重,現在有新的《勞動合同法》,裁人處處受限,索性讓他們輪崗去發行,幹不了的知難而退,也算給咱卸了包袱。」

管天亮吃了不到一半,把飯盒一蓋:「我早說過,短痛不如陣痛,可向總堅持敢碰硬,不硬碰,現在看,這一刀早晚要切的。如果動一個小文員,都千難萬難,這個差事真的推不動了。」

靳常勝說:「推不動咱不推了行嗎?你們看看我這兒,天天不是上訪告狀的就是軟磨硬泡的,我都成與魔鬼打交道的人了。」

管天亮說:「廣告這個差事,就是行走在天使與魔鬼之間。這個本事練出來,幹什麼都齊活。」

靳常勝說:「可我來了半年多,一個天使也沒見著,反倒遍地魔鬼,這倒好,不光是魔鬼,還出來刺客了。」

鄭曙光接過話頭:「是呀向總,等哪天這刀如果不是沖著輪胎而是朝著胸口來的,你可得幫我申報烈士啊。」

向天歌趕緊向地上呸呸兩聲:「曙光,快閉上烏鴉嘴,你那上有高堂,下有兒郎的,說這麼不吉利的話幹什麼?」

管天亮說:「我聽日報那邊議論,集團正在醞釀新編委會人選,你好像在名單里的。」

向天歌說:「讓我干我也不幹,這種環境下,那是人乾的活嗎?」

管天亮說:「呦嗬,你還就多情了,好像明天就宣布任命似的。要我說,真選上你,你還就干,與其讓王八蛋領導,不如領導王八蛋。和日報那幫老油條過招,你總是學院派不行,你得拿出魚市上混混的架勢。」

葉子凡說:「這飯都吃了,正題還沒入呢,時間緊迫,咱可不能泡在會裡卻又會而不議,議而不決。辦報和經營和管理根本就不是一股勁。報紙的靈魂在內容,廣告的靈魂在發行,管理的靈魂在成本,隊伍的靈魂在班子,拓展的靈魂在人脈,我覺得咱們得依次推進。」

向天歌點頭:「子凡說得好,常勝,做一個KT板,把這幾句話噴繪上去,作為廣告部的參考準則。決戰明年,必須實現兩大突破,一是一個整版交不了報社15000元的,堅決消滅,而且這15000是最低標準;二是拒絕年任務量少於400萬元的廣告公司。經濟沒規模和規模不經濟的兩種苦頭我們再也不能吃了。為了保證這個結果,我概括了四個層面兩個目的,一是用新聞製造聲勢,二是用活動打造品牌,三是用專刊深化服務,四是用廣告傳遞信息。最後達到兩個目的,就是讓客戶看到實效,讓讀者得到實惠。」

靳常勝又想起一件事:「大地廣告公司剛才發來個傳真,說要正式起訴咱們,是不是先找個律師做做準備?」

管天亮說:「不怕他告,海江都市報不是獨立的法人單位,連訴訟的主體都不對,法院肯定要打回去,先變更訴訟對象,改成海江日報,到那個時候,宣傳部就該出面了。」

向天歌最後說:「還有兩點要格外注意,一是各位的人身安全,我總覺得扎曙光車胎的人還會有所動作,他的舉動不像單純給你添堵而更像是報復;二是版面安全,廣告部不是世外桃源,外省的好幾份報紙都因為廣告出了問題被停刊整頓的,子凡上次堵住了個大窟窿,家居版的一個香港的地板品牌廣告居然打上了進口品牌的字樣,幸虧堵住了,否則連寫檢查的機會都不一定有了。」

這千頭萬緒的,怎一個亂字了得,怎一個累字了得?四個人走後,向天歌反鎖上門,倒在沙發上,一支煙叼在嘴裡,大口大口地噴吐著,逐漸擴大的煙圈一層層地爬升,歪歪扭扭地碰到天花板,然後化成幾道不規則的白線,慢慢地消失在房間里。

他關掉手機,拔掉座機的插頭,拿出一直放在書櫃頂層的酸枝木茶具,想著先睡一會兒,醒來品幾泡鐵觀音,敗一敗心火,這時,門外響起來篤篤的敲門聲,向天歌本想不理會,幾聲不應後也許來人就走了,但是那敲門聲很是執著,間隔幾秒鐘敲上三下,向天歌透過毛玻璃隱約看到兩個人影,他猜不出來者何人,沒有約定肯定就是不速之客,看著來人沒有離開的跡象,向天歌只好起身,拉開了門。

「打攪向總休息了,真不好意思。」向天歌一看,是李海珊、李海瑚姐弟倆。

「肯定不是真不好意思,不然就不會那麼敲門了。」向天歌用手攏了攏壓亂的頭髮說,「兩位李總不請自到有急事嗎?」

李海珊坐到沙發上,李海瑚站在她的旁邊。李海珊從手包里捏出一根細長的白色煙捲,熟練地點燃,說:「向總,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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