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山中悟道

你馬都給人買了,如果不給配好鞍子,他騎著你的馬還會念叨你一路不周到的。

向天歌正為著怎麼再次接近馬自達發愁,沈唱樂顛顛地推門進來,對向天歌說:「向總,今天總算有個好消息了。我搞到了三張維也納愛樂樂團迎新年音樂會的票,馬自達唯一的女兒馬燕正在中央音樂學院學聲樂,明年畢業,咱把票送過去,不光能讓他們兩口子有理由去北京看看女兒,也正經是一份既雅緻他們又捨不得花錢的稀罕禮物,能讓馬自達在太太女兒面前賺足了面子。我可是費了好大勁兒才弄來的。」

「嘿,小沈,等你在廣告部出徒了,可以直接去干特工。研究客戶的生活習慣和業餘愛好,是廣告人的素質之一。」向天歌所答非所問地說出這麼兩句話來。

沈唱問:「這票要還是不要?」

向天歌這才想起問:「多少錢一張?」

沈唱說:「咱們要的這個VIP區,外面的票價是3800元一張,我和朋友耍了賴,按3000元一張給她,一共9000。」

向天歌咂了下舌頭:「呵,一萬塊錢去飽兩個小時的耳福,真是奢侈啊。可是你給他們三張票,他們怎麼去啊?」

沈唱說:「那咱還管呀?」

向天歌說:「不管哪行?你馬都給人買了,如果不給配好鞍子,他騎著你的馬還會念叨你一路不周到的。最後,別的好處都忘了,就記住了這麼點漏洞,反倒得不償失。這樣吧,我讓靳主任開車把他們送過去,你也去,他們如果願意在北京住下,你們就等著,如果不住,就專車開回來,反正花這一次錢就花到他不好意思為止。」

「我和靳主任去了,那還要再買兩張票啊?」沈唱問。

向天歌說:「算了吧,客人吃肉,主人喝湯,都陪著吃,哪有那麼多肉?六千塊錢,說著都心疼,還不如你們互相唱呢。我說你現在真是神通廣大,這麼緊俏的票一搞就是三張。」

向天歌接到一封信,是海江市青聯寄來的,希望發展他為青聯委員。向天歌記起馬自達跟他說過的一句話,在媒體廣告圈要想做出名堂,必須借政治勢、揚商業名,只要戴上紅帽子,方方面面的關係就一順百順了。馬自達建議他考慮青聯、政協幾個地方,一下子進不了市裡的,可以先考慮區里的。向天歌想,知名度真是個好東西,平常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出了名,就都排著隊來了。

向天歌的車送進修理廠做冬季例行保養,沒了車,他感覺像是少了兩條腿,只好叫了輛出租回來。快到人民廣場時,遠遠地聽見咚咚鏘的鼓點聲,只見約莫一百多位上了年紀的大爺大媽分成兩個方陣,頭扎紅髮帶,腰挎小腰鼓,和著節奏,一對鼓槌上下翻飛,穿插變陣有板有眼,上午的陽光斜斜地塗在他們的臉上,襯出紅潤的輪廓。向天歌輕輕搖下車窗,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的步點,有些陶醉地聽著那鑼鼓喧天的美妙,想,年輕時的拚死奔波,不就是為了老來的這一份閑適和從容嗎?

前面的紅燈亮了,向天歌看見回敬軒的車停在旁邊。他趕緊下車,結了車費,鑽進了「海都」這輛唯一像樣的公務車。回敬軒正在打盹,車門一開,嚇了一跳:「我說你也不打個招呼,這麼從天而降,還以為是打劫呢。」

向天歌說:「你可真不禁想,正要給你打電話,就在這兒碰上了。」

回敬軒也很高興,就對向天歌說:「前面就到家了,上去坐一會兒,喝兩盅。」

向天歌還是第一次來回敬軒家,這是日報早年間分的宿舍樓,看上去有些落伍。進門來,是一間十二平方米的小廳,擺了個三人沙發,佔去了一面牆。回敬軒換了拖鞋,遞給向天歌一副鞋套:「委屈你套上吧,要不擦地也是我的活兒,你先坐著,我去切幾個冷盤。」向天歌說:「受不了你這黑白顛倒的習慣,我才吃過早點,別太麻煩了。」

一陣「叮叮噹噹」後,回敬軒扎著圍裙從廚房出來,端著一盤素什錦、一盤皮蛋豆腐和一盤炸蝦條花生米湊成的拼盤,向天歌接過來說:「看不出來,老回,你還有這兩手。」回敬軒說:「將就一頓兒。我可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向天歌幫著起開啤酒,說:「老回,雖說這人哪,吃是一個胃,睡是兩平方,可我覺著你住得還是太憋屈了,該換換房了。」回敬軒嘆口氣:「我這人,扒拉個窩就挺知足,環顧左右,報社原來住在這裡的人陸續都搬到新建的小區了,我一點也不羨慕。就是你那個大侄女,一回家就嘟囔誰誰家又買新房了,屋外帶露台,屋裡有樓梯,光一個日本魚缸就兩萬多塊錢,不瞞你說,聽得我是既心驚肉跳,又心懷愧疚呀。你說,同樣是當爹的,我怎麼就沒有法子讓孩子滿足一下虛榮心呢?」

向天歌點點頭:「我跟你說吧,老回,人生的許多動力都是靠虛榮推起來的,誰也沒有資格笑話虛榮。虛榮就像空氣和水一樣,是生命里無法離開也無法迴避的東西,現在,什麼能支撐起這種虛榮,只有錢。說實話,錢其實一點也不俗氣,而是恰恰相反,雅緻和品位,離了錢,就什麼都不是了,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沒有足夠的錢,你怎麼可能過上好生活,生活得不好,你又怎麼可能熱愛它?我這麼說,你或許會覺得太拜金,可是哪個人骨子裡不盼著發財呢?罵錢髒的人都是賺不到錢的人,不過是狐狸心態罷了。所以說呀,沒錢是萬萬不能的,換不來享受,也掙不到面子。」

回敬軒喝了一大口酒:「是呀,我現在不光是相信你的理論,甚至有點推崇了。誰不想多掙錢呢?可這錢是想掙就掙得來的嗎?」向天歌說:「老回,這好男不掙有數的錢,我為什麼在李總那兒大力舉薦你,不光是因為你當過我的師傅,咱們溝通沒有障礙,而是我覺得你是集團里少有的懂新聞的人才,窩在群工部里,整天羞羞答答的,哪個部門也不敢批,你來了,正好可以實現你的新聞夢想,我實現我的經營夢想,咱們二夢合一,還愁沒有錢掙嗎?現在的報紙已經進入內容為王的時代,這也正是『海都』的軟肋,你把報紙做好看了,勢頭一起,我這邊馬上跟上配套服務,有了增長點,『海都』就是滿盤皆活。」

回敬軒沒聽明白:「什麼增長點,哪有配套服務?」向天歌說:「比如,我可以延長廣告的產業鏈,咱們脫離開集團的發行公司,自己籌建一支投遞隊伍,同時配送水米面油菜等生活必需品,或者把模特公司、家裝公司、家電賣場之類的企業掛靠過來,以媒體的名義操作活動。」回敬軒還是一頭霧水:「人家傻瘋了,自己幹得好好的,幹嘛非得掛靠到我們這兒來?」向天歌說:「看看,你這不是捧著金碗要飯嗎?我說的掛靠是虛擬掛靠,沒有任何從屬關係,只是捆綁一部分經營,說得通俗點,就是各取所需,咱們需要的是廣告費,企業需要的是宣傳窗口,如果這件事做大了,做響了,對於我這邊來說,就是變承攬廣告為製造廣告,對於你那邊來說,會派生出許多服務性很強的版面來。咱們唯一的資本就是手裡的這張紙和腦子裡的想法,比如,模特公司掛靠咱這兒,咱可以搞推新人大賽,家裝公司掛靠咱這兒,咱可以搞家居設計大賽,旅行社掛靠咱這兒,咱可以搞環球婚典,反正咱是都市報,什麼事不是都市裡邊發生的?咱們和這些掛靠的企業簽一個全年買斷的合同,在版面上打出本報唯一合作夥伴之類的旗號,他們會十分受用的,什麼單位有媒體搞活動方便?咱玩著鬧著就把錢掙了。我跟你說,這商人和媒體的關係,就像情人,幾天不見了想,纏緊了又煩。可是咱如果這麼搞起來,就是雌雄同體,自我繁殖,誰還能和咱抗衡?」回敬軒樂了:「我說你怎麼一張嘴就離不開情人呢?」向天歌也樂了:「因為現在的人呀,只有想情人時的那種感覺才是真的,這道理還不明白嗎,慾望是沒有辦法作假的。」回敬軒點點頭:「說得也是,不過,我這輩子算是無福消受了。」向天歌拽住回敬軒的胳膊說:「你這又是傷哪門子感呀?誰讓你消受情人了?我是讓你享受生活。做了大半年廣告,我最大的感受就是睜不開眼,到處是黑幕,到處是陷阱,到處是交易。就像飛蛾撲火,明知那是一條死路,也要前赴後繼,為什麼,本能啊。所以,你就是為了孩子,也得想辦法活得滋潤一點,何況,又不是讓你去偷去搶,咱不是靠腦子換票子嗎?」

回敬軒終於醒過味兒來,說:「這主意行,天歌,經營上的事,我聽你的,關鍵是第一步怎麼邁。集團的工作咱倆一塊去做,明年一過元旦市委換屆,他高慶國還想再進一步,把那個市委候補委員的候補兩字去了,組織部要來考察的,咱倆都是正處,這兩票諒他也不敢不在乎。」

回到報社,向天歌的頭還有些沉,桌子上放著厚厚一疊廣告促銷書(綱要草案),他仔細看著目錄:策劃:葉子凡;執筆:沈唱;執行:胡安、李威風、****。下面分策劃背景、投放原則、投放計畫、廣告發布日期、廣告費用核算、媒體實施六大部分,操作手法是為全市單元式住宅門上免費安裝門鏡也就是俗稱的「貓眼」,門鏡下方設掛托,插掛「愛天使」月曆,每周一頁,辟出提醒、生活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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