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二章 選擇

放下手中的剃刀,蘭德擦去臉上的泡沫,開始繫上襯衫的扣帶。清早的陽光從通向陽台的方形窗口照射進來,厚重的白色窗帘已經被拉上,只留下一道透氣的窄縫。他在殺雷威辛的時候一定要像點樣子——這個想法讓一個飽含怒意的氣泡從肚子里冒了出來,他又用力把它壓了回去。他要保持儀態和鎮定,冷靜,不能犯錯。

當他從鍍金鏡框的鏡子前轉身時,艾玲達正坐在她靠牆的墊褥上。她的頭頂上方是一幅壁掛,描繪著一座直插天際的黃金高塔。蘭德曾經提出在房間里另擺一張床,但艾玲達說床墊太軟了,讓她沒辦法睡覺。她現在正專註地望著他,一隻手拎著襯衣,卻忘記要穿在身上。刮鬍子的時候他一直很小心地不向周圍看,好讓艾玲達能從容地穿好衣服,但除了腳上的白色長襪之外,她現在身上連一片布都沒有。

「我不會在其他人面前讓你蒙羞的。」艾玲達突然說道。

「讓我蒙羞?這是什麼意思?」

艾玲達毫無羞澀地站起身,肌膚不見日光之處白嫩得令人吃驚,苗條的身體映出清晰的肌肉曲線,但那種圓潤溫軟的感覺至今仍然不停地出現在蘭德的夢中。這是蘭德第一次允許自己毫不遮掩地看著她的身體,但她卻似乎完全沒有察覺,那雙藍綠色的大眼睛正凝視著他。「我進城那天並沒有刻意要蘇琳帶著安奈拉、索麥萊和蕾梅勒一起,我也沒有要求她們死盯著你,或者是做任何讓你感到為難的事,那都是她們自己的決定。」

「你只是讓我以為,如果我走路的時候絆一下,她們立刻就會把我像不會走路的嬰兒一樣抱在懷裡,這有很大的差別嗎?」

她卻彷彿沒聽出蘭德諷刺的語氣。「這可以讓你知道要小心。」

「我明白。」他淡淡地說,「嗯,不管怎麼樣,謝謝你不會讓我蒙羞的承諾。」

她露出了微笑:「我不是這個意思,蘭德·亞瑟,我只說不會在其他人面前讓你蒙羞。如果你要自找麻煩,為了你好……」她的笑容更甜美了。

「你想一直這樣嗎?」他有些生氣地指了指她,同時又將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

她從不曾因為在蘭德面前赤身裸體而有過任何一點羞赧,從來沒有,但她現在瞥了自己的身體一眼,又看了看蘭德,臉上突然泛起了紅暈。眨眼間,她的身體已經被暗褐色的羊毛和白色的亞葛裹住了,動作那麼快,蘭德甚至懷疑她是把這些衣服導引穿上身的。「你已經把每一件事情都安排好了嗎?」她在穿衣服的同時還在說道,「你是不是和智者們談過了?昨天夜裡你很晚才回來。還有誰會和我們一起去?你最多能帶多少人去?我希望不會有濕地人,你不能信任他們,特別是那些毀樹者。你真的能帶上我們在一個小時內到達凱姆林?那會像我在那晚做的……我是說,你會怎麼做?我沒辦法讓我完全信任我不知道和無法理解的事情。」

「每件事都安排好了,艾玲達。」她為什麼變得這麼啰嗦?為什麼她在竭力避開他的眼睛?他已經見過了魯拉克等還留在凱瑞安城附近的部族首領,他們並不真的喜歡他的計畫。但他們都從節義的角度看待這件事,所以沒有人認為他有別的選擇。他們很快地討論了這件事,對蘭德的決定表示贊同,就開始討論其他事情了。棄光魔使、伊利安和戰爭都被他們暫時擱到了一旁,女人、狩獵、凱瑞安的白蘭地是否能和澳絲楷相比,或者是濕地煙草與荒漠中的煙草有什麼差異。在一個小時的時間裡,蘭德幾乎忘了當太陽再次升起時有什麼在等著他,他希望魯迪恩預言會有錯誤的地方,他不必真的毀掉這些人。智者們的代表團已經為他的決定拜訪過他,艾玲達事先給了他警告,那是一個由艾密斯、麥蘭和柏爾率領的超過50人的團隊,不過蘭德覺得團隊的實際領導者是索瑞林。他經常搞不清在智者之中到底是誰握有決策權。她們沒有逼蘭德做出任何讓步,同樣是因為這涉及到了節義,但她們還是把蘭德留在會客室里,喋喋不休地要他明白,他對艾伊爾的責任比對伊蘭的責任要重得多。直到蘭德讓她們感到滿意,她們才放他走。除非他讓她們滿意,否則他就得用導引才能把她們轟出去。只要她們想,這些女人就會像現在的艾雯一樣對他的大喊大叫充耳不聞。「到我準備出發的時候,就能知道我可以帶多少人了,只有艾伊爾人。」運氣好的話,要到他離開之後,麥朗、馬林金等貴族才會知道他已經不在凱瑞安城。如果白塔有姦細在凱瑞安,棄光魔使也許同樣安插了姦細在這裡,而且他怎麼能信任即使在睡夢中也會玩弄達斯戴馬的人?

他穿上一件綉著金線的紅色外套,一件無論在凱瑞安宮廷還是在凱姆林宮廷中都可以盡顯奢華的細羊毛衣,這個想法讓他感到一陣灰色的幽默。這時艾玲達差不多已經將衣服完全穿好了,她竟然能這麼快地將衣服套在身上,還不會讓衣服有絲毫凌亂,這讓蘭德感到很是驚奇。「昨晚你不在的時候,有一個女人來過。」

光明啊!他竟然忘了克拉瓦爾。「那你做了什麼?」

艾玲達停了一下,將外衣的扣帶一一系好,她的目光似乎是要在蘭德的腦袋上鑽出一個窟窿,口吻卻很平淡從容,「我把她帶回到她自己的房間,我們在那裡談了一會兒。不會再有掀起裙子的毀樹者來扒弄你的帳篷了,蘭德·亞瑟。」

「這倒是我所希望的,艾玲達,光明啊!你有沒有把她傷得很嚴重?你不能隨便毆打女貴族,那些人已經給我找了許多麻煩,你不要再雪上加霜了。」

艾玲達重重地哼了一聲,繼續系著她的扣帶。「貴族!女人就是女人,蘭德·亞瑟。」她接著又謹慎地補充道,「除非她是智者。她今早坐椅子時會很不舒服,但她可以把青腫的地方掩藏起來。休息一天之後,她就能離開她的房間了,而且現在她知道什麼是不該做的。我告訴她,如果她再給你任何……打擾,我就會再去找她談一次,那時我們會談得久得多。現在,只要你開口,她就會對你惟命是從。她可以成為那些人的榜樣,那些毀樹者就只懂得這些。」

蘭德嘆了口氣,這不是他會選擇的手段,但這也許真的有用,或者這也可能讓克拉瓦爾等人變得更加狡詐。艾玲達也許不會擔心克拉瓦爾會對她採取什麼樣的報復,實際上,如果她真考慮到這種可能性,反而會讓蘭德很驚訝。但一名顯赫家族的家主與一名低階年輕貴族女子是不一樣的,不管對他本人會有什麼影響,艾玲達有可能會發現自己在黑暗的走廊中遭遇突然的襲擊,施加在她身上的暴力將是克拉瓦爾所承受的十倍,或者更加兇狠。「下一次,讓我以我的方式處理,記住,卡亞肯是我。」

「你耳朵上的泡沫還沒擦乾淨,蘭德·亞瑟。」

蘭德低聲嘟囔著,抓起了毛巾,這時門口傳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蘭德大聲喊道:「進來!」

亞斯莫丁走進了房間,他穿著一件黑色的外衣,在領口和袖口上裝飾著白色的蕾絲,豎琴匣子掛在他的背上,腰間還有一把劍。看見他面孔的人大概會以為現在還是冬天,不過他的眼睛裡一直閃爍著警覺的光芒。

「你想要什麼,傑辛?」蘭德問,「昨晚我告訴過你,你應該做些什麼。」

亞斯莫丁舔舔嘴唇,瞥了艾玲達一眼,後者正皺起眉頭盯著他。「你的建議很睿智,我想我留在這裡細心觀察,大概能知道一些對你有用的信息。今天早晨大家都在談論昨晚從克拉瓦爾女士的房間里傳出來的尖叫聲,據說她惹你生氣了,不過看來沒有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各種猜疑讓所有人都變得躡手躡腳。我猜,如果不能確定你對這件事的態度,今後幾天時間裡都不會有人暢快地呼吸了。」艾玲達的臉露出難以掩飾的得意。

「那麼你是想和我一起走了?」蘭德輕聲說,「你想在我面對雷威辛的時候站在我的背後?」

「還有什麼位置更適合真龍大人的吟遊詩人?當然,如果能在你的眼皮底下也許會更好,我可以在那裡向你展示我的忠誠。我並不強大。」亞斯莫丁做的鬼臉可以在任何一個男人的臉上出現,但在一瞬間里,蘭德感覺到陽極力充滿了對面這個男人的身體,感覺到讓亞斯莫丁嘴角微微抽搐的污染,這一切都只發生在一瞬間,但已經足夠蘭德做出判斷了。如果這就是亞斯莫丁盡全力能夠導引的至上力,那麼他甚至很難比得上一名能夠導引的智者。「並不強大,但也許我還能幫上些小忙。」

蘭德希望自己能看見蘭飛兒在亞斯莫丁身上編織的屏障。蘭飛兒說過,這道屏障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消散,但現在亞斯莫丁的導引能力似乎並不比他第一天落入蘭德手裡時更強。也許是蘭飛兒撒了謊,給了亞斯莫丁一個虛假的希望,同時讓蘭德相信這個男人會逐漸強大,強大到足以傳授給他更多的東西。如果是我,就會這麼做。蘭德不知道這是他的想法還是路斯·瑟林的,他覺得這猜測絕對沒錯。

蘭德長時間的沉默讓亞斯莫丁又舔了舔嘴唇:「在這裡留上一兩天不會有什麼關係,那時你就會回來,或者是死了。讓我證明我的忠誠吧!也許我能做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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