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在薩馬拉的遭遇

守在門口的白袍眾並沒有特別注意烏諾和奈妮薇,只是用冰冷猜忌的目光把他們迅速審視了一遍。太多的行人讓別的任何監控手段都變成了不可能,另外,那些穿鱗甲的士兵應該也不會讓他們為所欲為。奈妮薇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能走進城門。她的巨蛇戒和嵐的大戒指都放在她的口袋裡——這件超級低胸的裙裝讓她無法把它們掛在脖子上——但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聖光之子也許能憑著直覺找出被白塔訓練過的女人。當那種冰冷無情的目光離開她的身體時,她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她將圍巾重新披好之後,那些士兵也就不再注意她了。烏諾的眼光可能幫助他們將視線轉回到白袍眾身上,但這個男人並沒有權力擺出這副架勢,這是奈妮薇自己的事。

再一次裹好圍巾,奈妮薇把它的末端繫到了腰上,這樣做讓圍巾下面露出來的胸部線條比她希望的要清晰許多,而且還是有一點乳溝沒法遮住。不過這已經讓她的穿著改進了不少,至少她不必再擔心圍巾會滑下來。如果天氣不這麼熱就好了,應該很快就會轉涼了吧!畢竟兩河就在不遠的北方。

烏諾耐心地等待著奈妮薇把衣服整理好。奈妮薇不知道他這麼做是不是只因為禮貌,他那張帶著傷疤的臉看上去有些過於充滿耐心了。最後,他們一起走進薩馬拉,走進一片混亂。

這裡的每一個角落都充斥著各種噪音,讓奈妮薇分辨不出任何聲音。人們擁擠在粗石板鋪成的街道上,從石板屋頂的酒館到茅草屋頂的馬廄,到處都是摩肩接踵的行人。這裡有許多喧鬧的客棧,門前掛著只寫著店名的招牌,比如「藍牛」、「舞蹈鵝」。也有隻有圖畫、沒有名字的店鋪招牌:一把小刀和一把剪子、一匹布、一個金匠的天平、一把理髮匠的剃刀、一隻壺、一盞燈,或者是一隻靴子。奈妮薇能看見像安多人一樣的白皙面孔和像海民一樣的黝黑面孔,有些很乾凈,有些很骯髒。高領的外套,低領的外套,無領的外套。單調或鮮亮的衣色,樸素或有著刺繡裝飾,破舊的和嶄新的,熟悉的或完全陌生的樣式。一個留著黑色叉狀鬍鬚的男人身著樸素的藍色外套,胸前掛著一條銀鏈。兩個男人,男人,在每隻耳朵後面都留著一根黑色的髮辮!髮辮還一直垂到了肩膀後面。他們的紅色外衣袖子和一直到大腿的折筒靴腰上綴著許多黃銅小鈴鐺。無論這兩個人來自什麼地方,他們絕不是傻瓜,他們黑色的眼睛像烏諾的一樣兇狠又銳利,背上各背著一把弧形的劍。一個赤裸著胸膛的男人系著一條亮黃色的寬腰帶,皮膚比老樹更加黝黑,兩隻手掌上刺著雜亂的文身,雖然他既沒耳環也沒鼻環,但他一定是一名海民。

這裡的女性同樣是風貌迥然,她們的發色從鴉黑色一直到接近白色的淺黃,或者結著辮子,或者紮成馬尾,或者披散著頭髮,或者剪短,長度則從肩至腰不等。裙子有破舊的羊毛裙、細密的亞麻裙和閃亮的絲裙。衣領有頂到下巴的蕾絲領,有刺繡領,還有完全像奈妮薇身上這套裙裝一樣的低胸領。奈妮薇甚至看見了一名古銅色皮膚的阿拉多曼女子穿著一件半透明的紅色長裙,袍子的領口一直齊到了脖頸,而那裡面竟然什麼都沒有!奈妮薇很想知道,這名女子在天黑之後能有多安全,或者像現在這種大白天,她會不會是安全的。

偶爾經過的白袍眾和士兵也完全淹沒在這片擁擠的人群中,要像其他人一樣奮力為自己爭取到行走的空間。牛車和馬拉的大車在這些胡亂交叉的街道上只能緩緩地蠕動,轎夫們擠撞著穿過人群。不時會有一輛塗漆的馬車由四匹或六匹頭插羽毛的馬拉著,艱難地向前挪動,馬車隨行的扈從和戴鋼盔的衛兵則徒勞地想為馬車在人群中開出一條道路。拿著長笛、扁琴和箏的樂手們,變戲法的或是雜技演員在每一個街角進行他們的表演——他們的演技完全不會讓湯姆或查瓦那兄弟擔憂——通常還會有另一個人在他們身邊捧著帽子,負責收取路人的賞錢。所有的地方都能看到衣衫破爛、滿身污穢的乞丐,抓著路人的衣袖,伸著髒兮兮的手。托著裝有針線、緞帶、梨子等各種商品的小販在四處穿行、叫賣著,但他們的喊聲也完全被人潮的喧囂聲吞沒了。

烏諾將奈妮薇拉進一條雖然好不了多少,但至少狹窄一些人潮也相對稀疏的街道。這時奈妮薇的腦子已經完全轉暈了,在這一片擁擠之中,她早已經從走在烏諾前面變成亦步亦趨地跟在這名大漢身後。她停下來撫平在人群中被擠亂的衣服,這裡比外面要安靜一點,沒有街頭藝人,小販和乞丐也更少。乞丐們總是會躲開烏諾,即使他扔了幾枚銅子兒給一群謹慎小心的小孩,也沒有取得任何效果。奈妮薇覺得這不該怪他們,烏諾的樣子讓人看不出半點……仁慈。

雖然這座城鎮的建築只有兩層到三層,但簇擁在這麼狹窄的街道兩側,它們仍然讓人有一種壓迫感。整座街道都被建築物的影子遮住了。不過現在陽光還很充足,要幾個小時之後才會黃昏。她還有足夠的時間可以趕回去參加演出,實際上,演出很可能已經是不必要的了,如果運氣好,他們在日落時就能得到一條駛往下游的船。

當另一名夏納人突然出現在面前的時候,奈妮薇愣了一下。那個人同樣是背上背著一把劍,頭頂被剃光到只剩下一個黑色的髮髻,他的年紀頂多只比奈妮薇大一兩歲。烏諾立刻就為他們做了簡單的介紹和解釋,但腳步並沒有放慢。

「和平眷顧你,奈妮薇。」拉岡說,他黝黑的臉頰上有一塊白色的三角形傷疤,即使在微笑的時候,他的面孔仍然像岩石一樣冷峻。奈妮薇從沒遇到過一名溫柔的夏納人,溫柔的男人在邊境國都活不久,溫柔的女人在那裡同樣也活不下去。「我記得你,你的頭髮顏色改變了,對吧?沒關係,不要害怕,我們會保護你安全地去見馬希瑪,再去你要去的任何地方。但一定要記住,不要在他面前提起塔瓦隆。」周圍並沒有人多看他們一眼,但拉岡還是放低了聲音:「馬希瑪認為白塔要控制真龍大人。」

奈妮薇搖了搖頭。另一個打算照顧她的傻瓜,不過至少他沒有想和她聊天。以奈妮薇現在的脾氣,即使拉岡只是和她談談炎熱的天氣,奈妮薇也會恨不得立刻拋給他幾句難聽的話。奈妮薇覺得自己的臉上被敷了一層液體,在這種天氣里披上一條羊毛圍巾,當然會有這種結果。她忽然記起那個獨眼男人曾經說過拉岡對她舌頭的看法。她不覺得自己曾經多瞥過拉岡一眼,但現在那名年輕的夏納人已經躲到了烏諾的另一邊,還小心地瞥了她一眼。男人!

街道變得更狹窄,兩側的建築物卻沒有相對變小,他們經常只能看到建築物的背面——由粗糙的灰色牆壁圍住的小院子。最後他們轉進一條寬度僅能容下他們三個並肩而行的小巷,在巷子的盡頭,一輛經過油漆和鍍金的馬車被身穿鱗甲的男人們圍繞著。在他們和那輛馬車之間,有許多人閑待在巷子兩側。他們穿著各種樣式的衣服,其中大多數人的手裡拿著棍棒、長矛、刀劍之類與他們的衣服同樣雜亂的武器。他們的樣子很像是一群街頭流氓。但兩名夏納人都沒有放慢腳步,所以奈妮薇也沒有。

「前面那些街道里全都是一些該死的傻瓜,想要透過該死的窗戶看馬希瑪一眼。」烏諾對奈妮薇耳語道,「進去的惟一辦法是從後面。」當他們靠近那些人的時候,烏諾閉上了嘴。

這些人之中有兩個是戴著有檐鋼盔、身穿鱗甲短外衣的士兵,他們的腰間佩著劍,手裡拿著長矛。但真正向剛走來的這三個人投去懷疑目光並開始握緊武器的反而是其他的人,這些人的目光很令人感到煩擾,太虔誠了,幾乎是一種病態的狂熱。只有這一次,奈妮薇寧願看到那些男人用真正男人的眼光去看她,這些男人根本不在乎她是個女人還是一匹馬。

烏諾和拉岡一言不發地從背上解下了大劍,連同他們的匕首一起交給一名圓臉男人。看那個男人身上的藍色羊毛外衣和褲子,奈妮薇覺得他應該曾經是一名店鋪老闆。衣服的質料很好,而且也算乾淨,但被磨損得很厲害,上面又布滿了褶皺,彷彿那個胖男人在最近一個月里一直是穿著它睡覺的。他顯然認出夏納人,雖然他對著奈妮薇皺了一會兒的眉頭(尤其對著她腰間的小刀),最後胖男人一言不發地向石牆上的一道窄木門點點頭。這也許是這幫人一直到現在最明顯的一種表示了,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說過一個字。

牆的另一邊是一座小院子,鋪地的鵝卵石縫隙里長滿了雜草。院子後面是一座高大的三層淡灰色石砌建築,有著寬闊的窗戶和雕刻著捲曲花紋的屋檐和山牆,屋頂上鋪著暗紅色的瓦片,這一定是薩馬拉最好的一座房子。一等院門在背後被關上的時候,拉岡低聲說:「有人想要殺死先知。」

奈妮薇過了一會兒才明白,拉岡是在解釋為什麼他們的武器會被收走。「但你們是他的朋友,」她表示反對,「你們一同追隨蘭德到了法美鎮。」奈妮薇不想叫蘭德什麼真龍大人。

「所以我們才能該死的被允許進來。」烏諾冷冷地說,「我告訴過你,我們並不贊同那些……那位先知所做的。」他微微停頓了一下,又立刻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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