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一支銀箭

今晚是由伊蘭做飯,這意味著沒有一樣食物會是簡單的,儘管他們還是要圍著營火坐在凳子上吃飯,聽著周圍樹林里蟋蟀的叫聲。黑色的夜幕中不時還會傳來一兩聲夜鷹尖細的哀啼。湯因為變冷而有些黏稠,上面撒著一些切碎的綠色菜葉,只有光明知道她是從哪兒找到那些菜葉的,還有她放在豌豆里的那些小洋蔥。牛肉被切得薄如紙張,中間還裹著一種用胡蘿蔔、甜豌豆、細香蔥和羊奶乾酪做成的餡料。每個人甚至還得到一小塊蜂蜜蛋糕作為飯後甜點。

每樣食物都很好吃,但伊蘭卻因為它們都沒有按照標準程序被烹調而感到煩惱,她彷彿以為可以在這種地方完全複製凱姆林宮廷廚房的菜肴。奈妮薇非常相信,這女孩這麼做並不是想得到別人的恭維,伊蘭總是會一把將所有的恭維抹去,然後清楚地告訴你什麼地方錯了。湯姆和澤凌一直都在抱怨牛肉太少,但奈妮薇注意到他們在吃光每一樣食物的殘渣後,為了最後一顆豆子的消失而露出遺憾的表情。奈妮薇做飯的時候,他們卻總是因為某些原因而在其他馬車那裡吃飯。而兩個男人所做的晚餐總是燉肉或者其他肉食,還有撒滿干辣椒的豆子,讓人吃一口,舌頭上就會長出水泡。

當然,他們不會單獨吃飯的,瓦藍總是會把他的凳子放在奈妮薇身邊。他將紅斗篷鋪展成最漂亮的樣子,伸出一雙長腿,讓好大一截小腿從折筒靴里露出來。他幾乎每晚都會過來,奇怪的是,他缺席的晚上都是在奈妮薇負責做飯的那一天。

實際上,當伊蘭這樣的美女就坐在旁邊時,能讓這個男人的目光只落在自己身上,奈妮薇覺得很有趣。但瓦藍顯然是有他的目的,今晚他坐得實在是離她太近了,奈妮薇已經挪了三次凳子,但瓦藍卻總是一邊說話,一邊自然而然地又貼了上來。他一直在將奈妮薇比喻成各種花朵,卻對她的黑眼圈視而不見。他用歌唱一般的語言形容奈妮薇如果穿上那套紅裙裝會有多麼美麗,又時刻不忘頌揚她是多麼勇敢。有兩次,他還裝作不經意的樣子提出是否可以和奈妮薇在月光下散散步。但他說得有些太隱晦,奈妮薇往往要思考好一會兒才明白他要幹什麼。

「那條長裙會完美地襯托出你的勇敢。」瓦藍在奈妮薇的耳邊低聲道,「雖然你的美麗現在只展現出不到四分之一,但夜百合也會因為看見在月光水色旁漫步的你而嫉妒得哭泣。而我,身為一名吟遊詩人,會在這樣的月光下盡情歌唱你的美麗。」

奈妮薇朝瓦藍眨眨眼,尋思著他要幹什麼,但瓦藍似乎是相信奈妮薇正在向他拋媚眼,於是想貼在她耳邊呢喃幾句,卻被奈妮薇不小心用臂肘頂到了肋骨。奈妮薇確信自己沒有誤會他的企圖,雖然他一邊咳嗽著,一邊解釋說自己被蛋糕渣嗆了一下。這個男人確實相當英俊——不要這麼想!——他的小腿也很修長好看——你在幹什麼?看他的腿?——但瓦藍一定以為她只是個沒腦子的傻瓜。他這麼做完全是為了他那個該死的演出。

在瓦藍竭力恢複呼吸時,奈妮薇又挪了一次凳子。奈妮薇不能挪動得太明顯,彷彿自己正在逃避他,但她也握緊了自己的叉子,準備好在他再貼上來時就好好對付他。湯姆端詳著自己的盤子,彷彿它的白釉上有什麼污點。澤凌不成調地小聲吹著口哨,假裝專心看著正逐漸熄滅的營火。伊蘭看看奈妮薇,搖了搖頭。

「真高興你和我們共進晚餐,」奈妮薇說著站起了身,瓦藍也跟著她站了起來,在火光的映襯下,他的眼裡閃耀著充滿希望的光芒。奈妮薇將自己的盤子疊在他的盤子上。「我相信,湯姆和澤凌會很高興你能幫他們刷盤子。」沒等瓦藍開口,奈妮薇已經轉向了伊蘭。「很晚了,我想,明天我們還要趁早過河呢!」

「當然。」伊蘭低聲說著,聲音里還夾雜著一點笑意。她將手裡的盤子放到奈妮薇的盤子上,然後就跟著奈妮薇走進馬車。奈妮薇很想抱這個女孩一下,卻聽到伊蘭說:「說實話,你不該那樣鼓勵他。」插在車廂壁上的油燈一下子被點亮了。

奈妮薇將手叉在腰上:「鼓勵他!我只差沒用叉子去戳他了!」她重重地哼了一聲,朝那些油燈皺起眉頭。「下次用亞柳妲的火棒或是蹭彈點火,你早晚有一天會忘記狀況,在不該導引的時候導引。那時我們該怎麼辦?在一百名白袍眾的追趕下倉皇逃命?」

對面那個女孩卻頑固地不肯認錯。「也許我比你年輕,但有時我覺得比你更了解男人,像瓦藍·盧卡這種男人,今晚你那種眨眼的媚態就是在要求他繼續進攻。如果你能像第一天那樣打他鼻子一拳,也許他就放棄了。你沒有命令他停止,你甚至沒有這樣要求過!你一直都在朝他微笑,奈妮薇,那個男人會怎麼想?你已經連續幾天沒有向任何人微笑過了!」

「我正努力控制我的脾氣。」奈妮薇嘟囔著。每個人都在抱怨她的脾氣,現在她嘗試去控制它了,伊蘭卻因此而指責她!她還沒愚蠢到會陶醉在那個男人的恭維中,她肯定不是那種大傻瓜。伊蘭向她發出一陣笑聲,讓她不由得皺起眉頭。

「哦,奈妮薇。『你不能在黎明時把太陽扯下來』,莉妮肯定會這樣跟你說的。」

奈妮薇努力讓自己的表情和緩下來,她能剋制自己的脾氣。我不是正在證明給你看嗎?她伸出手。「給我那個戒指。他會在明天一早就帶我們過河的,我希望在結束後能有時間真正地睡一陣子。」

「我想,今晚應該由我去。」伊蘭的聲音裡帶著對她的關心,「奈妮薇,除了與艾雯的會面之外,你實際上每晚都要進入特·雅蘭·瑞奧德。順便告訴你,那個柏爾一直想找你,我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她們解釋為什麼你不在。那個柏爾說無論你多麼頻繁地進入特·雅蘭·瑞奧德,也不該休息,除非是你做錯了什麼。」關心變得堅定,年輕女孩也將雙手叉在腰上。「我不得不聽一大堆本來是應該教訓你的話,那並不有趣。艾雯只知道站在那裡,那些智者每說一個字她就點一下頭。現在,我真的認為今晚應該由我——」

「求求你,伊蘭。」奈妮薇並沒有收回她伸出的手,「我有問題要問柏姬泰,她的答案也許能給我更多線索。」從某個角度來說,奈妮薇確實有問題,她總是能想出問題去問柏姬泰,這和躲避艾雯以及那些智者無關。如果她真的那麼頻繁地進入特·雅蘭·瑞奧德,讓伊蘭只有在與艾雯會面時才能進去,那隻不過是一種巧合而已。

伊蘭嘆了口氣,但還是從衣服下面拉出掛在脖子上的扭曲石戒指。「再問她一次,奈妮薇,我實在是很難去面對艾雯。她看見過柏姬泰,那時她什麼也沒說,只是看著我。等智者離開我們單獨會面時就更糟了。她本來可以在那個時候問的,但她什麼也沒問,這比問了還要糟得多。」伊蘭皺起眉頭,看著奈妮薇將那件小特法器套在環繞脖子的皮繩上,那根皮繩還系著嵐的大戒指和奈妮薇的巨蛇戒。「你知不知道為什麼那時智者不跟她一起去?我們在愛莉達的書房裡找不到更多的情報,但那些智者們至少會想要看看白塔。艾雯在她們面前甚至不想談到那件事,如果我有要提起那件事的意思,她就會狠狠地瞪我一眼,好像想毆打我。」

「我想她們會儘可能地避開白塔。」她們這樣做是明智的,如果不是為了醫療的異能,奈妮薇也會避開白塔,還會躲開那些兩儀師。她的志願不是要成為兩儀師,她只想多學習一些醫療的知識,還有就是要幫助蘭德。「她們是自由人,伊蘭,即使白塔沒有出現今天這種混亂,難道她們真的想讓兩儀師進入荒漠,把她們全都押到塔瓦隆去?」

「應該是吧!」但伊蘭的語氣說明她其實並不明白,她覺得白塔是奇妙而偉大的,不明白為什麼會有女人躲避兩儀師。與白塔永為一體,她們在把戒指套上你的手指時會這樣說,而且她們是說真的,然而這個傻女孩卻完全不明白這是怎樣的一種苦役。

伊蘭幫奈妮薇脫下衣服,奈妮薇在她的窄床上躺平,打了個哈欠。這是漫長的一天,而直到現在,奈妮薇才感覺到站在那裡、任由一個看不見東西的人向自己扔匕首是一件多麼消耗體力的事。她慢慢合上眼皮,任由慵懶的想法流過自己的腦海。伊蘭曾經宣稱她在向湯姆犯傻時只不過是在練習,而他們現在這種慈父愛女的模樣比那時候聰明不了多少。也許她自己也可以練習一下,只是一下下,和那個瓦藍。現在想這種事情太愚蠢了,男人也許很容易見異思遷——嵐最好不要!——但她知道該如何保持忠貞,她絕不會穿上那套裙裝,露出的胸部太多了。

有些模糊地,她聽見伊蘭說:「記得再問她一次。」

睡眠擁抱了她。

她站在馬車外面,在夜色里。月亮很高,浮雲將陰影投在營地里。蟋蟀不停地鳴叫著,還有夜鷹的啼聲。獅子們隔著籠柵看著她,眼裡閃爍著月光。白臉的熊在鐵柵後面熟睡著,彷彿是幾個肉堆。長長的拴馬繩里並沒有馬匹,克萊琳的狗也不在她和派塔馬車下面的皮繩里。醒來的世界中,思雷狄特們站立的地方同樣是空的。她思索了一下才明白,只有野性的生物在這裡才會有映像。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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