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黑夜中的鳥鳴

趴在毯子上,麥特閉起雙眼,感覺著梅琳達的拇指從他的脊骨兩側緩緩地向下按壓,在馬鞍上顛簸了一整天之後,沒有比接受一次按摩更舒服的事了。嗯,也許這麼說並不完全正確,但此時此刻,他很喜歡這樣享受梅琳達的拇指。

「你雖然個子不高,但肌肉非常結實,麥特·考索恩。」

麥特睜開眼睛,回頭瞥了一眼跨騎在自己臀上的梅琳達。梅琳達剛剛將火堆里的火挑了挑,讓火燒得更旺,汗珠正一顆顆地沿著她的身體滾落。她淡金色的頭髮被剪得很短,且依照艾伊爾風格在頸後留了一束長發。「如果覺得我個子矮,你可以再去找一個。」

「你還沒有矮到不合我的品味。」她抓了抓他的頭髮,發出一陣笑聲。麥特的頭髮比她的還要長。「而且你很可愛。放鬆,繃緊肌肉效果就不好了。」

麥特哼了一聲,又閉上眼睛。可愛?光明啊!而且個子也不高。只有艾伊爾人會說他矮。在他去過的其他所有地方,他都比大多數男人來得高,雖然有時只高一點點。他還記得自己很高的時候,那時他比蘭德還要高,正在馬背上向亞圖·鷹翼發起衝鋒。而他在與馬艾辛一同對抗埃伽銳時,他比現在還要矮一拳。他曾經告訴嵐,他聽過這些名字。護法說馬艾辛是十國聯盟之一——艾哈隆的國王,這一點,麥特已經知道了。嵐還說那是獸魔人戰爭前四五百年的一個國家,嵐懷疑即使是褐宗兩儀師也不會比他知道得更多了。獸魔人戰爭中遺失了許多史料,而在百年戰爭中遺失得更多,這是進入麥特腦中最早的歷史,也是最新進入他腦子的記憶。在亞圖·潘恩崔·塔瑞奧之後和在艾哈隆的馬艾辛之前,他的腦子裡還是一片空白。

「你會冷嗎?」梅琳達有些難以置信地說,「你在發抖。」她爬下他的身子,麥特聽見她正往火堆里添木頭,這個地方有許多灌木可以用來生火。當梅琳達爬回麥特身上時,她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喃喃地說道:「好一身肌肉。」

「如果你一直這麼做,」麥特嘟囔著,「我會以為你要把我當成晚餐了,就像獸魔人一樣。」他並不是不享受和梅琳達為伴——反正,只要梅琳達不提起自己比他高就沒關係,但這情況讓他感覺很不舒服。

「我不會吃掉你的,麥特·考索恩。」她的拇指深深地壓進了他的肩膀,「就這樣,放鬆。」

麥特覺得自己有一天會結婚,安定下來,人們總是這樣做的。一個女人,一幢房子,一個家,把自己的餘生鎖在一個地方的鐐銬。我從沒有聽說過哪個女人會喜歡她的丈夫喝酒和賭博的。而在那件特法器門框對面的那些人對他說,他的命運是「與九月之女結婚」。大概一個男人遲早都是要結婚的。但他絕對不想娶一名艾伊爾女人,他現在只想和更多的女人們跳舞,愈久愈好。

「我想,你不是用來吃的,而是被用來實現更偉大的光榮的。」梅琳達輕聲說。

「聽起來很不錯。」只是現在他總是沒辦法讓別的女人多看他一眼,無論是槍姬眾還是其他人,彷彿梅琳達在他的脖子上掛了一塊招牌,上面寫著「只屬於沙度艾伊爾祖矛氏族的梅琳達」。當然,她不會提起自己屬於沙度的,至少不會在這裡,但又有誰能知道艾伊爾人會做什麼,特別是一位槍姬眾?女人和男人的思考方式並不一樣,而艾伊爾女人的思考方式和這個世界上任何其他人都不會一樣。

「很奇怪,你會這樣抹煞自己。」

「抹煞我自己?」他嘟囔著。梅琳達的手感覺真好,他原先沒感覺到的緊繃肌肉現在都鬆弛下來了。「怎麼?」他猜想著梅琳達這麼說是不是跟那條項鏈有關,或者她在意的是接受項鏈這個舉動。梅琳達似乎很在意這條項鏈,當然,她從來都不戴它。槍姬眾不戴首飾。但她一直將它收在荷包里,並會向每一個想看看它的女人盡情展示它,有許多槍姬眾都要求看過這條項鏈。

「你總是躲在蘭德·亞瑟的陰影下。」

「我沒有躲在任何人的陰影下。」他心不在焉地說道。看來原因不是這條項鏈,他總是把珠寶送給女人們,無論是槍姬眾還是其他人,他喜歡送漂亮女人禮物,即使得到的回報只是一個微笑,他也從沒想要更多。如果一個女人不能像他一樣享受一個吻或是一個擁抱,強求又有什麼意義?

「當然,只是躲在卡亞肯的陰影下就已經是一種光榮了。想要接近強者,你就必須站在他們的陰影下。」

「陰影。」麥特隨意地響應著,他根本沒有認真去聽梅琳達在說什麼。有些女人會接受,有些不會,但沒有人會認為她擁有他,這才是他真正對梅琳達惱火的地方。他不打算讓自己屬於任何一個女人,無論她多麼漂亮,無論她的雙手多麼善於鬆弛僵硬的肌肉。

「你的傷疤應該是榮耀的傷疤,以你自己的名字爭取的榮耀,你應該成為首領,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根手指拂過他脖子上的那道勒痕,「你是因為向卡亞肯效忠才得到這個的嗎?」

麥特搖動脖子,甩開梅琳達的手,然後用臂肘支起身子,轉過頭看著她:「你確定『九月之女』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我告訴過你,沒有。趴下。」

「如果你對我說謊,我發誓我會在你的屁股上抽一頓鞭子。」

將雙手叉在腰上,她用危險的眼神俯視麥特,「麥特·考索恩,你以為你能……抽我的屁股?」

「我會儘力去試。」她也許會用矛鋒刺穿他的肋骨,「你能不能發誓從沒有聽說過『九月之女』這個詞?」

「我從沒聽說過。」她緩緩地說,「她是誰?還是另有所指?趴下,讓我——」

帳篷內外的所有地方似乎同時響起了畫眉的叫聲,片刻之後,又變成了紅翼鶇,它們都是兩河流域的鳥。蘭德將警報的聲音設定成他自己知道、卻在荒漠中從未出現過的鳥鳴聲。

梅琳達立刻從麥特身上躥下來,用束髮巾裹住頭,在戴上面紗的同時拿起了短矛和圓盾,然後她就衝出了帳篷。

「血和該死的灰啊!」麥特一邊嘟囔,一邊掙扎著把馬褲套在腿上。紅翼鶇的意思是南方,他和梅琳達的帳篷正好在南方,和查林部族在一起。紮營的時候,他刻意選擇了這個盡量遠離蘭德的地方,但他並不打算像梅琳達一樣裸體衝進荊棘叢里去。畫眉意味著北方,沙拉得部族在那裡安營。他們同時受到了來自於兩個方向的攻擊。

他用在這個矮帳篷里能做到的最快速度穿上靴子,然後轉頭去看那枚放在毯子旁邊的銀狐狸頭。帳篷外傳來一陣陣喊聲和金鐵交鳴的聲音。現在他已經大致推測出,這枚徽章阻止了沐瑞在魯迪恩時對他進行的第一次治療。只要他碰到這枚徽章,兩儀師的導引就無法影響他。他從沒聽說過暗影生物會導引,但蘭德說過有黑宗的存在,他相信蘭德的話,而且棄光魔使們也有可能來追殺蘭德。將徽章掛在胸前,抓起刻有烏鴉徽記的長矛,麥特衝進了寒冷的月色中。

他沒時間去感覺深夜的嚴寒,還沒等他完全走出帳篷,一把獸魔人的鐮刀彎劍差點切下他的腦袋。他急忙撲倒在地,寬大的劍刃貼著他的頭髮掠了過去。翻了個身,麥特重新站起,手中已經端好了長矛。

從黑暗中隱約看去,這名獸魔人就像是個魁梧的男人,只是個子比艾伊爾人還要高出一半。它身上披著黑色的甲片,在手臂和肩膀上都立著尖釘,它頭上還戴著一頂羊角頭盔,仔細觀察才能看清,那對羊角直接長在它那顆很像人類的頭顱上,而在眼睛下方,一隻羊嘴凸出在臉上。

獸魔人用絕不屬於人聲的粗嘎聲音咆哮著,全力向麥特撲來。麥特掄動矛桿,將那柄沉重的鐮劍格開,把矛尖戳進獸魔人上半身的正中心。至上力鍛造的鋒刃削鐵如泥,逼迫鐵甲和底下的皮肉一起向左右分開,羊臉獸魔人嘶叫著彎下了腰。麥特抽出長矛,在敵人倒下時跳到一旁。

麥特身邊的艾伊爾有些沒穿衣服,有些只穿了一半,但他們全都戴著黑色的面紗。與他們作戰的獸魔人分別長著豬嘴、狼吻、鷹喙,一些頭上長角,一些長著羽毛。它們的武器是那種古怪的鐮劍、長釘戰斧、帶鉤的三叉戟和長矛,不時還會有獸魔人用巨大的彎弓射出如同小型矛槍的倒刺利箭。與獸魔人共同作戰的還有許多人類,他們穿著粗布上衣,以刀劍作為武器,當他們死在荊棘叢中的時候,還會發出絕望的嚎叫。

「沙馬奧!」

「沙馬奧和金蜂!」

暗黑之友們死傷狼藉,他們在艾伊爾人面前大多活不過一個照面,但獸魔人就比他們強悍多了。

「我不是該死的『英雄』!」麥特漫無目的地大聲喊道。現在他正與一個熊頭毛耳的獸魔人對戰,這是他的第三個對手。這怪物揮舞著一把長柄斧,斧子的一側是六根長尖錐,另一側是一道足以斬斷樹榦的闊刃,但這把大斧在它長滿硬毛的雙手中彷彿只是個玩具。就是因為接近蘭德,他才總是會惹上這樣的麻煩,他真正想追求的只是一些好酒、一場擲骰賭局,還有一個或不止一個的漂亮女孩。「我不想被卷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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