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七章 三絕之地的分裂

熔融的午後陽光灼烤著荒漠,將前面北方高山的陰影甩在地上。一個個乾燥的丘陵從傑丁的蹄下涌過,如同碎裂干土海洋上高矮不一的波濤。自從看到這座山以來,這些干土波濤已經過去了好幾里,但蘭德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它——沒有雪帽,不像迷霧山脈那麼高,更是沒辦法和世界之脊相比,但它鋸齒狀的尖利山峰、褐灰色的赤裸山岩、岩塊上黃紅色的條紋和一片片閃爍的亮斑,卻有一種讓人望而生畏的感覺,甚至會覺得即使跨越龍牆也比登上它要容易一些。嘆了口氣,他坐回馬鞍里,調整了一下紅色外衣上的束髮巾。這些就是形成亞卡戴的山脈。很快就會有一個結果,或者是開始,也許兩者都是。就快了,也許。

黃髮的亞得凌輕鬆地走在他的斑紋牡馬前面,她和另外九名被太陽曬得更黑的法達瑞斯麥在他周圍排成了一個環形,手裡全都拿著圓盾和短矛,背上背著弓匣,黑色的面紗就掛在胸前,隨時準備拉起遮面。她們是蘭德的榮譽衛兵,艾伊爾人不是這樣稱呼她們的,但槍姬眾來亞卡戴還是為了蘭德的榮譽。有這麼多不同,以至於他甚至不知道對於發生在自己眼前的事情,他是不是能理解其中的一半。

比如,艾玲達對槍姬眾的態度,還有她們對於她的。大多數時間裡,就像現在,她都走在他的馬邊,雙手交疊在披肩下,黑頭巾下的一雙綠眸專註地望著前面的山峰。她很少會與身邊的槍姬眾說超過一兩個字的話,但這還不是奇怪的地方。她一直藏著兩隻手,這才是問題所在。槍姬眾知道她戴著那隻象牙手鐲,卻似乎都裝作沒看見的樣子。她不會把手鐲脫下來,但只要覺得有人在看,她就會把手腕藏起來。

你沒有戰士團從屬。當他建議可以讓槍姬眾以外的其他戰士護衛他的時候,亞得凌這麼對他說。每一名首領,無論是部族首領還是氏族首領,都會由他們成為首領前所屬的戰士團眾伴隨。你沒有戰士團從屬,但你的母親是一名槍姬眾。自從她們離開蓮的家以來,黃髮女子和其他九個人一直都沒有正眼看過艾玲達,她們似乎是有意不去看她的。無數個歲月以來,不願意放手棄槍的槍姬眾都會將她們的孩子交給智者,再由智者轉交給其他女人撫養,沒有人知道那些孩子去了那裡,甚至不知道他們是男孩還是女孩。現在,一個槍姬眾的兒子回到了我們中間,而我們知道他的由來,我們會為了你的榮譽前去亞卡戴,莎伊爾的兒子,你的母親是楚瑪塔戴得的一名槍姬眾。那時,她的表情變得非常嚴肅,她們所有人,包括艾玲達都是這樣。那時,他覺得如果自己不答應,她們也許就會開始一場槍矛之舞了。

他接受之後,她們又讓他進行了一場「銘記榮譽」的儀式。在儀式里,她們讓他喝下一種用澤麥製成的、叫做澳絲楷的飲料,他要和她們每個人各喝盡一小銀杯。十名槍姬眾,十小杯。這種飲料看起來像是微有些棕色的水,嘗起來也幾乎像水,但卻比經過兩次蒸餾的白蘭地更烈。喝完之後,他連路都走不穩了,她們將他扶到床上,一邊不停地笑話他。無論他怎麼反對,她們一直搔癢他,直到他笑得喘不過氣。但艾玲達沒有加入這些女人,也沒有離開,只是站在一邊,板起臉看著他們胡鬧。當亞得凌終於將他裹進毯子里離開之後,艾玲達坐在門邊,攤開她暗色的厚裙子,仍然是板起臉看著他,直到他睡著。當他醒來的時候,她還在那裡,還在看著他,但她拒絕談論任何關於槍姬眾和澳絲楷的事,似乎認為那些事根本沒發生。他不知道那些槍姬眾是否也會對這些事保持沉默,畢竟他沒辦法當面去問十個女人她們為什麼要灌醉他,又玩一個脫掉他衣服的遊戲,然後把他扔上床?

有那麼多不同,那麼多他不明白的事,他不知道其中有哪件事會對他產生阻礙,甚至毀掉他的全部計畫,但他沒辦法等待。他回頭瞥了一眼,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有誰能知道將要來到的是什麼?

在他身後,跟隨著塔戴得部族的人,不止是九穀塔戴得和金多,還有米埃迪、四岩、楚瑪、血水和更多的氏族,寬闊的隊伍將賣貨郎顛簸的馬車和智者的隊伍夾在中間,在搖曳的熱氣中向後一直延伸了兩里,周圓環繞著許多巡邏兵和跑者。每一天,魯拉克在出發的第一天派出的跑者都會帶來更多的人眾,一支支數百人的男人和槍姬眾隊伍加入到大隊里,所有氏族在保留了防守聚居地的基本人力之後都將戰士們全都派了出來。

在西南方向上,另一支隊伍正跑步向他們靠近,一股股煙塵從腳下被揚起。也許他們屬於正在趕往亞卡戴的其他部族,但他認為應該不是。現在只有三分之二的塔戴得氏族派出了他們的隊伍,但他估計這支隊伍里已經聚集了超過一萬五千名塔戴得艾伊爾。一支正在行進的軍隊,而且規模還在不斷增長,將近一整個部族前往會見其他部族的首領們,這已經打破了所有習俗。

傑丁走上一道山坡,山坡另一邊是一道寬闊綿長的山谷,那裡是聚會的市集所在地。在這片丘陵前面,駐紮著已經到達的部族和氏族首領的帳篷。

在兩三百個側面敞開的矮帳篷間的寬敞空地上,立著一些用同樣的灰褐色材料撐起來、只有一個頂的大帳篷,高度可以讓人站立在下面。大帳篷的陰影里鋪著一些毯子,上面放著許多商品,有色澤鮮亮的上釉陶器、色彩更加鮮艷的小地毯,以及各種金銀首飾。主要是艾伊爾的手工製品,但也有荒漠以外的東西,甚至還包括從東方來的絲綢和象牙。似乎沒有人在進行交易,蘭德能看見的寥寥數名男女都坐在那些大帳篷里,一座帳篷通常只有一個人。

在圍繞市集的五座營地里,其中四座看起來也是一樣空曠,為千人搭建的帳篷里中間只能看見幾十人。第五座營地的面積是其他營地的兩倍,在那裡能看見幾百人,而那裡的帳篷中應該也有更多的人。

魯拉克帶著他的十名艾散多——紅盾眾跑上山丘,來到蘭德背後。他們身後是黑恩帶著十名譚沙雷——真血眾,還有另外四十多名氏族首領帶著他們各自的榮譽護衛。所有人都拿著短矛和圓盾,弓和箭囊,這是一支令人生畏的隊伍,比攻陷提爾之岩的隊伍更加強大。在營地和那些大帳篷里的一些艾伊爾紛紛向山丘頂上望過來。蘭德懷疑,他們看的不是聚集在這裡的艾伊爾,而是他這個騎在馬上的男人,這在三絕之地是一件非常罕見的事情。但他很快就會讓他們看到更多的事情。

魯拉克的目光落在那座最大的營地上,那裡有許多穿著凱丁瑟的艾伊爾正從帳篷里跑出來,全都在凝視著他們。「如果我沒猜錯,是沙度,」他平靜地說,「庫萊丁,你不是惟一打破習俗的人,蘭德·亞瑟。」

「也許。」蘭德從頭上脫下束髮巾,將它塞到外衣口袋裡,那件法器上面。他現在不用去想就能清楚地記得那件法器的樣子——一個圓臉男人將一把劍橫放在膝頭。太陽立刻開始灼烤他的頭頂,讓他知道那塊布的保護有多麼重要。「如果我們依照習俗而來……」

沙度艾伊爾全都大步向山丘上跑來,身後的帳篷顯然已經空了,這在其他營地和那座市集中引起了一陣騷動。艾伊爾不再去看那個騎馬的男人,而是轉頭望著沙度艾伊爾。「你能在兩倍甚至更多的艾伊爾面前殺出一條通往亞卡戴的路嗎,魯拉克?」

「日落之前不行,」部族首領緩緩地回答,「即使對方是沙度盜狗賊也不行,這比破壞習俗還要惡劣!即使是沙度也應該有一點榮譽的!」山丘頂上的其他塔戴得憤怒地發出贊同的議論聲,只有槍姬眾除外,不知為什麼,她們都聚在一旁,把艾玲達團團圍住,正嚴肅地討論著某個話題。魯拉克和一名紅盾眾悄聲說了幾句,那個人有著一雙綠色的眼睛,臉看起來似乎曾被用來砸籬笆樁。那個人立刻就轉身下了山丘,飛快地朝正在靠近的塔戴得大隊跑去。

「你已經預想到會有這種事情了?」那名紅盾眾一離開,魯拉克就轉頭問蘭德,「所以你召集了整個部族?」

「沒這麼確切,魯拉克。」沙度在進入山脈的一道狹窄裂隙處開始列陣,並且紛紛戴上了面紗,「但庫萊丁為什麼要在深夜離開?因為他要趕去能為我製造更大麻煩的地方,那不就是這裡嗎?其他部族也已經來到亞卡戴了?為什麼?」

「在首領聚會中要抓緊機會,蘭德·亞瑟,他們會忙著討論關於邊界安排、牧場權屬之類的許多事情,最關鍵的還是水。如果兩名不同部族的艾伊爾碰面,他們會討論水,三名不同部族的艾伊爾會討論水和牧場。」

「那麼四個呢?」蘭德問。他已經看到了五個部族,加上塔戴得就是六個了。

魯拉克猶豫了一下,下意識地舉起一根短矛:「四個就會進行槍矛之舞,但在這裡應該不行。」

塔戴得大隊分開,智者們從其中走了出來,她們都將披肩裹在頭上,沐瑞、嵐和艾雯騎馬走在她們身後。艾雯和兩儀師都將浸濕的白方巾仿效艾伊爾女子頭巾的樣子裹在額頭上。麥特也騎馬跟在後面,但他只是一個人走著,黑矛被他架在鞍頭,他正審視著前方,但寬邊帽將臉完全遮住了。

護法看到沙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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