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章 要問的問題

「我們應該儘快前往望山,」第二天早晨,維林這樣對大家說的時候,太陽剛剛爬出地平線,「不能浪費時間。」佩林從涼麥片粥上抬起頭,正好看見維林堅定的雙眼,兩儀師不想有爭論。片刻之後,她又若有所思地說道:「不要以為這意味著我會幫助你做什麼蠢事,你是個愛耍詭計的年輕人,不要把你的心眼用在我身上。」

譚姆和亞貝手中的湯匙都停在了嘴邊,交換著驚訝的眼神,很顯然,他們以前從未和兩儀師合作過。過了一會兒,他們又重新開始往嘴裡送東西,兩個人都憂慮地皺起了眉毛,不過他們並沒有說什麼反對的話。護法托馬斯已經將他的變色斗篷放在了鞍袋裡,板起臉看著佩林他們,彷彿已經準備好等他們一開口表示反對就把他們一腳踹出去。護法會儘力去實現兩儀師的一切想法。

她當然會插手他的事——兩儀師一直都是這樣——但把兩儀師留在他能看見的地方肯定要比把兩儀師留在背後好得多。當兩儀師想要插手你的事情時,想完全避開她們是絕對不可能的,惟一的辦法就是在她們利用你的時候也設法利用她們。當她們決定讓你沖在最前面,把你當探兔子洞的白鼬時,一定要小心躲開。有時候,那個看起來像是兔子洞的地方其實是個獾窩,白鼬只要探頭進去就會倒大霉。

「也歡迎你和我們一起去。」佩林對艾拉娜說,但艾拉娜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讓他的話僵在了半截。艾拉娜不屑去吃麥片粥,她站在一扇被藤蔓包圍的窗前,正從綠葉的縫隙間向外望去。

佩林不能確定艾拉娜對於他的計畫是否有絲毫認同,從她臉上幾乎找不到任何答案。兩儀師應該時刻都保持著冰冷的平靜,艾拉娜是這樣,但她偶爾也會有火爆的脾氣,或是在別人最想不到的時候表現出出乎意料的幽默感,如同耀眼的閃電,噼啪一聲,立刻又消失了。有時候,她看著佩林的樣子讓佩林覺得如果她不是兩儀師,那她一定是很喜歡他的。有時候,佩林又覺得她看著自己,彷彿看著一台有待拆解以分析其運作方式的複雜機器。即使是維林也比她給人的感覺要輕鬆,畢竟維林在大多數時間裡只是純粹地讓人無法理解而已。有時候,維林也會讓人身心俱疲,但佩林至少不會擔心她是否想將他拆成碎片,再重新拼裝起來。

佩林希望自己能讓菲兒留在這裡——這與以前要把她丟在提爾不一樣,這次只是為了防止白袍眾會傷害她——但她早已頑固地繃緊了下巴,用危險的目光盯著他:「我想多看看你的家鄉,我爸爸也養綿羊。」她的語氣很明確,她不打算留在這裡,除非他把她捆起來。佩林考慮了一會兒,白袍眾的危險畢竟還不是那麼嚴重,今天,他只想看看他們的營地。

「我還以為他是一位商人。」他說。

「他也養羊。」女孩的臉上泛起兩朵紅雲。也許她的父親並不是商人,只是個普通的窮人而已。佩林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隱瞞這種事,但如果她不想說,他自然也不會逼她說。雖然顯得有些窘迫,但她頑固的態度絲毫也沒有緩和。

佩林記起了考索恩先生的辦法,「我不知道你能看見些什麼,我想,有些農場也許正在剪羊毛,大概跟你父親做的也沒什麼差別。不管怎樣,很高興你願意和我一起去。」看到女孩臉上因為自己沒有和她爭吵而驚訝不已的表情,佩林覺得即使是這一路要為她擔多少心也值得了。也許亞貝真有兩把刷子呢!

不讓羅亞爾加入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我想去。」巨森靈聽到他們說他不可以去的時候,急忙表示反對,「我想幫忙,佩林。」

「你不該參加這次行動,羅亞爾先生。」亞貝說。譚姆也說道:「我們需要避免引起過多的注意。」羅亞爾的耳朵沮喪地垂了下去。

佩林把他拉到了屋子的一角,儘可能遠離其他人,羅亞爾蓬鬆的頭髮一直蹭著屋樑,直到佩林示意他把腦袋低下來。佩林對他報以微笑,這只是為了讓這位巨森靈高興一些,佩林希望屋裡的其他人也都相信他只有這麼一個單純的動機。「我想讓你留下來看著艾拉娜。」他幾乎是用耳語對羅亞爾說道。羅亞爾立刻睜大了眼睛。

他抓住巨森靈的袖子,仍然像傻瓜一樣地笑著,「笑一笑,羅亞爾,我們只是在說笑話,對不對?」巨森靈努力露出一個不肯定的微笑,看起來還過得去。

「兩儀師總是為了她們自己的目的而行事,羅亞爾。」她們的行動往往會完全出乎你的意料,或者根本與你事前相信的大相徑庭。「誰知道她在想些什麼?自從回到家鄉以來,我已經有了太多的驚訝,我不希望她再讓我吃驚。我不是要你阻止她,只要注意她有什麼異常的舉動就是了。」

「謝謝你這麼說。」羅亞爾挖苦地低聲說,耳朵用力地抖動了兩下,「難道你不覺得最好讓兩儀師去做她們想做的事嗎?」

他這麼說倒是很容易,那是因為兩儀師在巨森靈聚落里是不能導引的。佩林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過了一會兒,巨森靈嘆了口氣:「你大概是不這麼想的,哦,好吧,不能不說,在你的身邊,事情一直都很……有趣。」巨森靈站直身體,用一根粗手指揉了揉鼻子,對其他人說:「我想我會吸引不必要的眼光,嗯,這會讓我有機會整理我的筆記,我已經好幾天沒有寫我的書了。」

維林和艾拉娜漠然地對望了一眼,然後一起盯住了佩林。佩林完全看不出她們在想什麼。

當然,馱行李的馬匹一定要留下。馱馬一定會引起議論,因為那代表了遠行的旅人,兩河人很少會作長途旅行。看著其他人備馬的時候,艾拉娜的臉上浮出一絲滿意的微笑。毫無疑問,她相信這些馬匹和行李會讓他們回到這座老病房,回到她和維林身邊,到時候,她肯定會大吃一驚。自從離開家鄉以後,佩林早已習慣憑藉一副鞍袋裡的東西過活。說到求生,即使是只靠腰間的荷包和外衣上的口袋,要撐下去也難不倒他。

他勒緊快步的肚帶,站起身,突然愣了一下。維林正以愉快而清澈的目光望著他,其中沒有半點含糊,彷彿她已經知道他的一切心思,並且深感有趣。菲兒如果有這樣的目光,就已經是很糟糕的事了,而現在一位兩儀師正這樣看著他,佩林覺得狀況一定更要糟糕一百倍。不過,那個與他的鞍袋和毯子捆在一起的鐵鎚似乎讓她感到了一陣困惑,佩林很高興他還有能讓兩儀師不明白的東西。但話說回來,他畢竟是引起了她的注意,一位兩儀師為什麼會對一把鐵鎚產生興趣?

眾人各自準備好了自己的馬匹。護法托馬斯的坐騎是一匹高大的灰馬,皮毛像水一樣光滑閃亮,眼裡射出暴烈的凶光。維林騎的則是一匹外表平庸的棕色閹馬,就像她的衣服一樣樸素得毫無特點,但它寬厚的胸口和強壯的臀部表明這匹馬在耐力上毫不遜色於托馬斯的灰馬。快步一直在向其他馬匹噴鼻息,直到佩林拍了拍它的脖子。那匹灰馬顯得更加遵守紀律,彷彿時刻準備著沖入戰場,如果托馬斯允許的話。護法用韁繩和膝蓋控制著他的坐騎,一人一馬彷彿合成了一體。

亞貝饒富興緻地看著托馬斯的馬——戰馬在這個地方並不常見——但他在第一眼看見維林的坐騎時,就讚許地點了點頭。他是兩河流域最優秀的相馬師,毫無疑問,他和譚姆的粗毛馬都是他親自挑選的,它們不像其他馬那麼高,但身材非常強健,在速度和耐力上都是上選。

當這支隊伍開始向北方出發的時候,三名艾伊爾人大步走在眾人前面,他們很快就消失在森林裡。清晨的陽光下,草木的影子仍然顯得細長而清晰,樹叢間偶爾會有灰褐色的人影一閃而過。也許艾伊爾人是有意要讓其他人知道他們就在身邊。譚姆和亞貝走在隊伍的前頭,長弓橫在馬鞍鞍橋上,佩林和菲兒跟在他們身後,維林和托馬斯位於隊尾。

佩林不太願意讓維林跟在他身後,他能感覺到兩儀師的目光就盯在他的背上。他懷疑她是不是了解關於狼的信息,據稱褐宗兩儀師知道其他宗派的兩儀師不甚了解的古老知識,一想到此,佩林就感到渾身不舒服。也許她知道他該如何才能避免迷失自己的人性,徹底變成一匹狼,沒有了艾萊斯·馬奇拉,她也許是他最大的機會了。他要做的就是信任她。她一定會對她的知識善加利用,以此幫助白塔,可能也會幫助蘭德。惟一的麻煩是,幫助蘭德可能並不代表她現在會幫助他自己。沒了兩儀師,所有事情一定都會變得很簡單的。

一路上大部分的時間裡,眾人都保持著沉默,佩林只能聽見森林裡的聲音,松鼠、啄木鳥,還有鳥兒偶爾的歌聲。有一次,菲兒回頭瞥了一眼,「她不會傷害你的。」女孩對他說。她柔和的聲音和她黑眼睛裡火烈的目光很不協調。

佩林眨眨眼。她要保護他,不讓兩儀師傷害他。他從來也沒有打算弄懂她,或者是搞清楚她下一步會做些什麼,有時候,她就像兩儀師一樣讓人感到困惑。

他們在伊蒙村以北四五里的地方離開了西林,這時太陽已經升到了樹梢以上一些的地方。茂密的森林變成了零散的樹叢,主要是羽葉木、松樹和橡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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