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直入心中

提爾的貴族們擠滿了由拋光紅石巨柱撐起的拱頂大廳,這些紅石柱的直徑足有十尺,柱頂一直伸入到模糊的陰影中,陰影下面有一盞盞掛在黃金鏈上的黃金吊燈。男女大君們在大廳正中心穹頂的正下方圍成一個巨大的圓環,位階較低的貴族依序排在他們身後,一排排隊列一直延伸到了圓柱群中。所有人都穿著他們最好的天鵝絨、絲綢和錦緞衣服,寬大的袖子、羽毛飾領和尖頂帽子比比皆是。所有人都在不安地竊竊私語,讓高大的廳堂中迴響著一種令人緊張的窸窣聲。這個地方的名字叫石之心大廳,在這之前,只有大君們可以走進這個地方,而他們一年也只能進來四次,這是提爾的法律和習俗共同定下的規矩。現在,所有身在提爾城的貴族都聚集在這裡,召喚他們的是他們的新王,法律的制訂者和習俗的破壞者。

人群匆忙地讓出了一個缺口,因為他們看見了沐瑞。兩儀師和艾雯從缺口處走進了人圈中心的空地。嵐的失蹤讓沐瑞很生氣,這個男人從不會在她需要他的時候失蹤的,他總是時刻看顧著她,彷彿她根本無法照料自己。不過,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他們之間約縛的聯繫,所以可以確定,他離提爾之岩並不遠,如果不是這樣,她也許早就開始擔心了。

嵐一直在與奈妮薇綁在他身上的絲線作戰,其激烈程度不亞於他和妖境獸魔人的戰鬥,但他一直在否認這一點。那個年輕女人在他身上留下的羈絆,和她與他的束縛一樣強大,只不過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他想扯斷這種羈絆,就如同要用雙手撕裂鋼鐵。實際上,沐瑞並不嫉妒奈妮薇,只是在這麼多年的歲月里,嵐一直是她的劍,她的盾,她的夥伴,把他交託給別人絕不是件輕鬆的事。我已經做了我必須做的。如果我死了,她就會擁有他,但在這以前不行。那個男人在哪裡?他在幹什麼?

一個穿著紅色羽邊長袍的馬臉女人有些過於勤快地收緊了自己的長裙,沐瑞知道,她是一個地方領主,名叫蕾薩。她看了這個女領主一眼,只不過是匆匆地一瞥,甚至連腳步都沒有絲毫放緩,但這個女人已經打著哆嗦,垂下她的眼睛。沐瑞暗自點了點頭,她能接受這些人痛恨兩儀師,但她不會容忍任何一點細微的公開挑釁。看見蕾薩低下頭,其他貴族又驚惶地後退了一步。

「你確定他說過為什麼要召集這些人?」沐瑞低聲問。在這種嘈雜的環境里,三步以外就聽不清一個人的說話聲了,現在那些提爾人都在這個距離之外,沐瑞不想讓他們聽到自己在說話。

「沒有。」艾雯同樣悄聲說道,沐瑞覺得她像自己一樣正在生氣。

「有謠言在傳播。」

「謠言?什麼樣的謠言?」

這個女孩還不擅於控制她的表情和聲音,很顯然,她沒有聽說兩河流域發生的事情。但她相信,蘭德應該是已經聽說了,畢竟,她不能把一匹烈馬關在一個十尺的圍欄里。「你應該和他多說說話,他需要一隻傾聽的耳朵,讓他和信任的人談談他的困擾,這會對他有幫助。」艾雯瞥了她一眼,她已經久經世故,卻淡忘了這些樸實的辦法。不過,沐瑞所說的確是事實,那個男孩需要別人的傾聽,通過傾訴減輕他的壓力,也許這會有效。

「他不會向任何人傾訴,沐瑞,他總是隱藏他的痛苦,希望能在別人注意到之前自己處理掉它們。」憤怒閃過艾雯的面頰,「那個羊毛腦袋的騾子!」

沐瑞的心中產生了一點同情。這個女孩絕不會接受蘭德與伊蘭手挽著手一同散步的情景,他們還偷偷在角落裡接吻,以為沒有人看到他們。而艾雯還不知道這些事情。同情並沒有持續多久,有太多的事情需要這個女孩處理,她沒有必要為自己得不到的東西擔心。

伊蘭和奈妮薇現在應該已經登上了風剪子,她們的航程最終也許能讓她了解她對尋風手的懷疑是否正確,但這並不重要。最少,她們也有足夠的金子雇一艘船和一隊人——這也許是在坦其克混亂的現狀下所必須的,剩下的足夠她們賄賂塔拉朋的官員了。湯姆·梅里林的房間已經空了,她的眼線向她報告說,走唱人在離開提爾之岩時還在嘟囔著關於坦其克的話。湯姆能幫助她們僱到好的人手,找到正確的行賄對象。計畫中關於黑宗陰謀的兩條線索,其中牽涉到馬瑞姆·泰姆的那條真實性極高,她已經通報玉座處理了。另一條是關於潛藏在坦其克的神秘危機,這條訊息較不可靠,讓那兩個女孩子去處理就行了。無論如何,至少她們現在無法再找她麻煩了,更重要的是,她們遠離了蘭德。她只是有些遺憾艾雯拒絕了與她們同行,塔瓦隆是這三個女孩的最佳去處,不過坦其克也行。

「說到羊毛腦袋,你還想繼續那個前往荒漠的計畫?」

「是的。」女孩堅定地回答,她需要回到白塔去,訓練她的力量。史汪到底在想什麼?等我有辦法問她時,她大概又會用些關於船和魚的諺語來搪塞我。

至少艾雯也可以離開了,而那名艾伊爾女孩會照顧她,也許那些智者真的能教導她一些關於夢卜的知識,這大概是來自艾伊爾人的最驚人的訊息,而現在各種重要的訊息已經多到讓她應接不暇的地步。不過,艾雯的這次荒漠之旅也許在將來會有很大的作用。

最裡面的一圈提爾人讓開了路,透過人群間狹窄的缺口,她和艾雯看到了穹頂下面留出的一塊空地。這些貴族故作鎮定的醜態在這裡變得更加明顯,許多人像賭氣的小孩一樣盯著自己的腳尖,另外一些人則只是兩眼無神地盯著隨便什麼東西,彷彿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在被蘭德收取之前,凱蘭鐸就懸在這裡,在這片穹頂之下,三千年中沒有任何一隻手碰過凱蘭鐸,只有轉生真龍的手才能握住它。提爾人不喜歡承認石之心大廳的存在。

「可憐的女人。」艾雯喃喃道。

沐瑞跟隨著女孩的目光望去,亞黛瑪女大君身上的長袍、羽領和帽子都是微微閃著銀光的白色,這是提爾寡婦的打扮,雖然她的丈夫還沒有咽下最後一口氣。在所有這些貴族中,她也許是最平靜的一個。這是一名苗條、可愛的女子,帶著一絲憂鬱的微笑更讓她顯得楚楚可憐,她有一雙褐色的大眼睛,黑色的長髮一直垂到她的後背。個子高挑——雖然沐瑞得承認,她傾向於以自己的身高為標準來判斷這種事——同時又有一對過於豐滿的乳房。凱瑞安人並非高個子種族,沐瑞在凱瑞安人中算是矮小的。

「是的,一個可憐的女人。」沐瑞說,但她的聲音里並沒有同情。看到艾雯並沒有真的變得那麼久經世故,還不能看穿一切表象,沐瑞卻有一種欣慰的感覺。這個女孩的可塑性遠小於她這個年紀所應有的程度,她需要在被鍛造堅硬之前先被塑造成正確的形態。

湯姆錯看了亞黛瑪,或許他根本就不想看清她,他似乎傾向於不與女人對抗,這一點很奇怪。這位女大君比她的丈夫和情人更加危險,她一直都在隨心所欲地操縱著這兩個人,卻不讓他們知道對方與她的關係,也許她比提爾的任何其他人都更危險,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她很快就能找到新的利用對象。亞黛瑪的風格就是藏在幕後,用一根根傀儡線控制全局。對這個女人必須採取一些措施。

沐瑞沿著男女大君的隊伍緩緩移動目光,直到自己看見了愛絲坦達。她穿著黃色錦緞的長袍,戴著寬大的象牙色鑲邊圓領和一頂相稱的小帽,嚴厲的神色損壞了她美麗的面容,偶爾瞥向亞黛瑪的目光總是像生鐵一樣冷硬。她們兩個之間給人的感覺絕不僅僅是競爭的關係,如果她們兩個是男人,也許在幾年以前,其中的一個就會在決鬥中讓另一個鮮血橫流了。如果這樣的對抗再激烈一些,亞黛瑪不會有精力對蘭德造成麻煩。

片刻之間,沐瑞有些懊悔派走了湯姆,她不喜歡在這種瑣碎的事情上浪費自己的時間。但湯姆對蘭德實在有太大的影響,現在這個男孩必須聽從她的建議,她的,只有她一個人的建議。只有光明知道,即使沒有別人插手,他也夠難應付了。湯姆只是一心想幫助那個男孩統治提爾,卻不知道他現在應該去做更大的事情,不過這個問題至少暫時已經解決了,湯姆可以以後再去對付。現在真正棘手的是蘭德,他到底要宣布希么?

「他在哪裡?看起來,他已經學會了王者的第一門藝術,讓他的臣民等待。」

直到看見艾雯驚訝的目光,沐瑞才意識到自己說話的聲音太大了,她立刻從臉上抹去了惱怒的情緒。蘭德最後總會出現,她會知道他有什麼盤算的。與所有其他人一起知道,這個念頭讓她幾乎咬緊了牙關。這個瞎眼的蠢男孩,只知道低著腦袋在黑夜裡亂撞,卻不在乎懸崖就在眼前,更從沒有想過這個世界也會與他一起毀滅。現在,她只希望自己能阻止他跑回去拯救他的村子。他肯定想這麼做,但他現在承擔不起這麼做的代價。她希望也許他還不知道這件事。

麥特站在他們對面,雙手插在綠色高領外衣的口袋裡,一副懶洋洋的樣子,連頭都沒有梳,和往常一樣,他上衣的扣子只扣了一半,靴子上滿是擦痕,和周圍那些衣裝華麗典雅的人形成了鮮明對比。麥特看見沐瑞正望著他,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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