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不同的舞蹈

蓋諾在引領眾人前往各自的房間時,嘴裡仍然不停地嘟囔著。不過佩林並沒有真的去聽,他一直在尋思那名黑髮女孩是否知道黃眼睛意味著什麼。燒了我吧,她就是在看我。這時,他聽到客棧老闆說:「在海丹宣稱有龍出現。」他覺得自己的耳朵立刻像羅亞爾的一樣豎了起來。

沐瑞在走廊里立定身子:「老闆,又有偽龍出現嗎?在海丹?」她的臉仍然藏在兜帽里,但她說話的聲音似乎顯示出她連腳趾都在發抖。即使正注意傾聽客棧老闆的回答,佩林還是禁不住打量著沐瑞,他嗅到了某種近似恐懼的東西。

「啊,女士,不用害怕,這裡距離海丹還有四百里呢!在這裡沒有人會找您的麻煩。有安達拉大人在,還有奧班爵士和加恩爵士,您盡可放心——」

「回答她!」嵐一聲斷喝,「在海丹是不是有偽龍出現?」

「啊,啊,不,安達拉大人,不完全正確。我的意思是,在海丹,有一個人宣稱真龍出現了,這是我們幾天前聽說的。您可以認為,他是在宣稱真龍正要到來,我們還聽說了那些出現在塔拉朋的人;也有人說他們是在阿拉多曼,而不是塔拉朋。不管怎樣,那些地方離這裡還很遠,也許再過幾天,我們聊天的話題就會變成這件事了,或者是鷹翼的大軍回來——」嵐冰冷的眼神彷彿兩把利刃,讓蓋諾不禁吞下尚未說出口的話,只是更加用力地揉搓著雙手。「我只聽說了這些,安達拉大人,據說那傢伙的眼神讓人過目難忘。他說了許多關於龍的廢話,說什麼龍是來拯救我們的,我們都必須追隨龍,就連野獸都在為龍作戰。我不知道他們是否已經捉住了他,但他們一定會有所行動,海丹人不可能容忍這種言論。」馬希瑪,佩林有些詫異地想,那一定是該死的馬希瑪。

「你是對的,老闆。」嵐說,「這傢伙應該不會來這裡找我們的麻煩。我認識一個喜歡說瘋話的人,您應該記得他,亞莉絲女士,馬希瑪,對不對?」

沐瑞愣了一下,「馬希瑪,是的,當然,我差點把他給忘了。」她的聲音冷靜而穩定。「上次我見到馬希瑪的時候,他還希望有人能剝掉他的皮去做雙靴子呢!」說完這句話,她就走進自己的房間,響亮的關門聲傳遍整條走廊。

「安靜一點!」從走廊另一端傳來一聲沉悶的喊叫,「我的頭都快裂開了!」

「啊!」蓋諾又開始搓著手,「啊,請原諒,安達拉大人,不過亞莉絲女士確實有點凶。」

「有些人,她並不喜歡。」嵐溫和地說,「她還有更厲害的時候呢!」

「啊,啊啊!您的房間在這裡。啊,巨森靈朋友,當安達拉大人告訴我您要來的時候,我立刻就從閣樓上搬下來一張巨森靈老床,都有三百多年了,它上面可是落滿了灰塵呢!這……」

佩林沒有再去注意客棧老闆說了些什麼,他們的對話在他耳里與流過岩石的河水沒什麼兩樣。那名黑髮的年輕女人一直困擾著他,還有那個關在籠子里的艾伊爾人。

走進自己的房間,佩林仍然機械性挪動著腳步,腦子裡充滿著各種念頭。嵐並沒有向客棧老闆解釋佩林並不是個僕人,所以他的住房只是客棧後側一個黑暗的小房間。他放開弓弦,將長弓靠在角落裡,弓弦若綳在弓上太久,會毀了弓背和弓弦。隨後,他在盥洗架旁邊放下鋪蓋卷和鞍袋,將斗篷蓋在上面,又把連著箭囊和斧頭的腰帶掛在牆壁的釘子上,便一頭躺倒在床上。一個大大的哈欠提醒他,如果繼續這樣躺著,可能立刻就會昏睡過去。床鋪很窄,床墊也硬邦邦的,但這張床比他記憶中的任何一張床都要來得舒服。他站起身,坐到三腿凳上開始思考,他總是喜歡在一天結束時思考一下心中的問題。

過了一會兒,門口傳來敲門聲,羅亞爾將頭探了進來。巨森靈的耳朵因興奮而顫抖個不停,他綻開笑容的大嘴幾乎把臉分成了兩半。「佩林,你一定不相信!我的床是詠唱木做的!它一定有上千年歷史了,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哪個詠樹者能詠唱這麼大一塊木頭。我自己連試試看的念頭都不曾有過,而我比現存絕大多數詠樹者都更有能力。說實話,有能力的詠樹者已經不多了,而我則是最好的。」

「這很有趣。」佩林說。一個籠中的艾伊爾人。這是明說的。但那個女孩為什麼要一直盯著我?

「真的很有趣。」羅亞爾的語氣顯示出他聽得出來陷入沉思的佩林並不像他那麼興奮。「晚餐已經在樓下準備好了,佩林。他們為了那些狩獵者,把一切好東西都拿出來了,不過,我們也可以吃一些。」

「你去吧,羅亞爾,我還不餓。」烹調肉食的味道從廚房一直飄上來,卻沒有對佩林產生什麼誘惑,他幾乎沒注意到羅亞爾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將雙手放在膝上,又打了幾個哈欠,佩林竭力想從混亂的思緒中理出一些頭緒。這就像是盧漢師傅打造出來的那些令人迷惑的精製品,各種金屬的配比都有著極為巧妙的聯繫,但總有竅門可以將鐵打造成環,或者打造成螺旋,而這些一定也有竅門。

那個女孩一直看著他,也許是因為他的眼睛,儘管客棧老闆和其他客人都沒注意到這一點。他們都在看巨森靈、聖號角狩獵者、一位剛剛到來的貴婦人,和廣場上的艾伊爾囚徒,像一個人眼球顏色這樣的小事,不會吸引任何人的目光;更何況,他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僕人而已。那她為什麼會一直盯著我?

還有那個籠中的艾伊爾人。明看見的東西總是非常重要,但是怎麼個重要法?他會做出什麼事?我本來可以阻止那些小孩朝他扔石頭。我應該去阻止的。佩林試著告訴自己,如果他這麼做,這裡的成年人一定會警告他不要多管閑事,但這種借口絲毫沒有緩解他的愧疚之心。他在瑞門只是個外來客,艾伊爾人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但我應該去試一試的。

他沒有理出任何頭緒,於是他又耐心地從頭開始,再次回想每件事情,然後又一次,再一次。但他除了為自己沒有採取行動感到後悔之外,再沒有找出其他什麼有用的東西。

當夜幕終於落下的時候,他忽然發覺這個房間里除了從長窗灑下的一點月光之外,已經完全暗了下來。他想到曾經在小壁爐的爐架上看到有牛油蠟燭和火絨匣,但藉助微弱的光亮,他就完全可以看清房裡的每個角落。我必須做些事情,不是嗎?

他扣上戰斧,愣了一下。他是下意識這樣做的,帶著這些東西對他來說已經像呼吸一樣自然了。他不喜歡這樣,但他還是讓這些東西留在腰間,便走了出去。

從樓梯口透過來的燈光讓走廊看上去和他的房間差不多亮,談話聲和笑聲伴隨著廚房的菜肴香氣從樓梯口傳了上來。佩林朝走廊前方走去,他的目標是沐瑞的房間。敲了一下門,他走進房間,立刻停住腳步,他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

沐瑞拉緊肩頭的淡藍色罩袍。「你想知道什麼?」她冷冷地問。她的一隻手拿著一把銀背梳子,一頭黑色長髮從她的頸側垂過,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澤。她顯然正在梳理頭髮。沐瑞的房間比佩林的要好上許多,牆壁上覆蓋著拋光的木嵌板,從天花板垂下雕銀吊燈,寬大的磚壁爐里燃著溫暖的爐火。房間里飄散著一股玫瑰肥皂的氣息。

「我……我以為嵐在這裡。」佩林努力張開嘴,「你們兩個總是在一起,我以為他……我以為……」

「你想知道什麼,佩林?」

佩林深吸了一口氣:「這是蘭德做的嗎?我知道嵐一直跟蹤他到這裡,這一切看起來都很奇怪。那些狩獵者,那名艾伊爾人,這是他做的嗎?」

「我不這麼認為,等嵐告訴我他今夜的發現之後,我會知道得更多。如果運氣好,他找到的東西應該可以幫助我做出必要的選擇。」

「選擇?」

「蘭德可能渡過這條河朝提爾去了;也可能是乘船前往下游的伊利安,再從那裡乘船去提爾。第二條路比第一條的距離要長上許多里,但比較安全。」

「我想我們沒辦法趕上他,沐瑞,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但即使他徒步的時候,也能走在我們前面。如果嵐是對的,他仍然領先我們半天的路程。」

「我幾乎要懷疑他學過神行術。」沐瑞稍稍皺了皺眉,「如果他真的有這種能力,他會直接朝提爾前進。不,他只是有著擅長走遠路及強壯跑者的血脈。也許我們應該走水路。如果我們趕不上他,至少也應該緊跟著他到提爾,或者是在那裡等他。」

佩林不安地挪動雙腳,沐瑞的聲音聽起來彷彿是種冰冷的許諾。「沐瑞,你曾告訴過我,你能感覺到暗黑之友,或者是深深陷入暗影中的人,嵐也有這種能力。那,你在這裡有這種感覺嗎?」

她重重地哼了一聲,轉身朝向一面放在雕花銀架上的大鏡子,一隻手拉著罩袍,另一隻手開始梳理頭髮。「很少有人類會陷得這麼深,佩林,即使在最壞的暗黑之友里也沒有。」她突然停下動作,「你問這個做什麼?」

「樓下的大廳,有個女孩一直盯著我,她沒有像別人一樣注意你和羅亞爾,她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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