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言 聖光城堡

他的路有許多分歧,知道他名字的人將無法計數,因為他將以無數種面貌,無數次地轉生於我們之中;正如同過去與未來所發生的一樣,永無止境。他的到來就像犁頭的利刃,將我們的生命從我們的沉默中推入犁溝里。他是約束的打破者,鎖鏈的鑄造者,未來的製造者,命運的改變者。

——摘自「真龍預言」的注釋

作者:亞莫倫女王的助手,結理斯·多林

第三紀元,滅紀742年

培卓·南奧打量著自己的私人接見室,一雙上了年紀的黑眸看起來很空洞。這座城堡和他一樣蒼老,覆蓋住岩石牆壁的木頭嵌板曾經描繪著他年輕時敵人的戰旗,現在只剩下腐朽的木片。不過,聖光城堡的石壁依然厚重堅硬,即使在城堡的中心區域也是如此。這個房間里只有一張沉重的高背椅,說它是個王座似乎還更合適一些。它和分散擺放的幾張桌子是房間里所有的傢具。對培卓來說,這些傢具以及繪著陽光普照圖案的木地板,還有跪在地板上那名激動萬分的白袍人,所有這一切,在這一刻似乎都已經不復存在。儘管他面前這名身著白袍的人幾乎不曾被人如此忽視過。

賈瑞特·拜亞在經過一番梳洗之後,才被帶到培卓面前。但連續的征戰與奔波,在他的頭盔和胸甲上留下了無法掩飾的破損和污漬。黑暗、陰沉的雙眼中跳動著熾熱的火焰,瘋狂的光芒從眸子里迸射而出,顯示出這名戰士體內正燃燒著熊熊烈火。他沒有佩劍,在培卓面前,沒有人可以佩劍,但他的身體不斷地散發出暴力的氣息,彷彿是一隻主人一鬆開繫繩就會撲向獵物的猛犬。

房間兩端的壁爐里燃燒著旺盛的爐火,將深冬的寒意驅趕殆盡。實際上,這只是一個簡單的士兵房。房裡每樣東西的做工都十分精良,卻並不奢華,只有地板上那幅陽光普照的圖畫還算華麗。一切的擺設都和首位使用這房間的聖光之子指揮官生前毫無二致,只是鋪成那片太陽和陽光的金箔,被一代又一代覲見者的足跡磨損,再補上新的,又被磨掉。用來鋪地的黃金,足以買下阿瑪迪西亞任何一座貴族莊園以及貴族所擁有的特權了。十年來,培卓無數次踩過這片黃金地,卻不曾對腳下的圖案多看一眼,正如同他不曾注意過自己白袍上那片金色太陽一般。培卓對黃金向來就沒有興趣。

最後,他將視線轉回身邊的桌子上,那上面散放著各種地圖、信箋和報告。文件堆里,有三份被鬆鬆捲起的素描圖。他帶著嫌惡的表情,拿起其中一份。這三張畫,畫的都是同一個場景,只是出自三位不同的繪者。

培卓的皮膚薄得如同一層剝開的羊皮紙,被歲月的手緊緊壓在骨骼和筋腱上。但歲月並沒有擊倒這位老人,除了他之外,還沒有哪個男人能在鬢髮如霜前擁有這個房間。這個房間的主人,永遠都是發白似雪,心硬如石,一如巨岩砌成的真理圓頂。這時,他突然注意到手背上糾結盤卷的青筋,心裡不禁感到一陣急迫。時間已經不多了,而且還在不斷地流逝,他一定要有足夠的時間,他一定要讓時間變得足夠。

他撐起手臂,將厚重的捲軸打開了一半,一張面孔立刻映入他的眼帘。畫卷經過漫長的旅途,顯得有些臟污了,但那張臉依然十分清晰。那是一名灰眼紅髮的年輕人,他看上去個子很高,但培卓無法確認這一點。除了與眾不同的頭髮和眼睛之外,他身上的其他地方和任何城鎮里的任何一個普通人並沒有什麼差別。

「這個……這個男孩聲稱他是轉生真龍?」培卓喃喃地說道。

轉生真龍。這個名字讓年老的他感到一陣寒意,彷彿周圍的石壁爐火都已阻擋不住朔風的吹襲。背負著這個名字的路斯·瑟林·特拉蒙早已毀滅,從他開始,每一個能夠導引至上力的男人,都難逃發瘋和死亡的下場。那已經是三千年前的往事,暗影之戰在那時結束,同時結束的還有傳說紀元和兩儀師的榮耀。三千年的歲月,只剩下預言和傳說還留存在人們的記憶中。時光流逝,金戈鐵馬、風花雪月,都已消逝無蹤,剩下的只有那可怕的名字,路斯·瑟林·弒親者,那個崩毀世界的人。瘋狂的男人,瘋狂而強大的威能,接天的高山化為齏粉,廣袤的大地被海洋吞沒,整個世界在劇變中顫慄,活下來的人們如同被野火驅趕的走獸四處奔竄。直到最後一名男性兩儀師死前,災難似乎永無止境。在那之後,逃散在世界上各個角落裡的人開始在瓦礫上重建文明。實際上,大部分的地方,連瓦礫也不復存在。慘痛的回憶不曾消失,它們隨著母親講給孩子的故事代代流傳,人們永遠不會忘記那個預言——終有一天,真龍將會轉生。

培卓其實一直都沒有把這個預言當一回事,但賈瑞特卻始終將它銘記在心,「是的,領袖指揮官,他宣稱自己是真龍。根據我收集的情報,他是個比以往任何偽龍都要更加兇惡的狂人。已經有成千上萬的人向他宣誓效忠。塔拉朋和阿拉多曼陷入了內戰,兩國之間同樣打得不可開交,整個阿摩斯平原和托門首都已淪陷在戰火之中。塔拉朋人和阿拉多曼人互相殺戮,又被忠於偽龍的暗黑之友一一奪去性命,只有被寒冬凍僵的人才會丟下手中的刀斧。最高指揮官,我從沒見過戰火蔓延得如此迅速,就像是將一盞點亮的燈籠扔進乾草堆中一樣。現在的大雪也許會稍微阻擋一下人們殺伐的腳步,但等春天一到,這場大火勢必吞沒現有的一切。」

培卓舉起一根手指,示意賈瑞特停止進言。培卓已經要他把以往的經歷說了兩遍,而這位屬下的每一次描述都帶著強烈的怒意和憎恨。培卓知道,激起他如此恨怒的並不只是關於龍的這件事,在某些方面,自己知道的要比賈瑞特更多。但每一次聽到這件事,培卓都會感到陣陣不快,「傑夫拉和上千名聖光之子全部英勇捐軀,這都是兩儀師犯下的罪行。你也確認了這一點,對不對,光之子賈瑞特?」

「確認無疑,最高指揮官。在前往法美鎮的路上,我們和兩名塔瓦隆女巫所率領的隊伍遭遇,光之子英勇戰鬥,以無數利箭射穿她們的身體。但我們也有超過五十名弟兄捐軀。」

「你確定……確定她們是兩儀師?」

「我們腳下的地面無故崩塌,」賈瑞特的聲音里沒有半點疑慮,他的思想中也從沒出現過一絲幻覺,對他來說,死亡只是士兵生涯的一部分,無論那是什麼樣的死亡,「閃電從晴空中劈向我們的隊伍,最高指揮官,還有誰能做出這樣的事?」

培卓面色冷峻地點了點頭。自從世界崩毀以來,世界上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男性兩儀師,而那些女性兩儀師仍繼續作惡多端。她們用那三個空洞的誓言愚弄世人:絕不說虛妄之言;不為男人製造武器,以免傷害他人;除了對抗暗黑之友和暗影生物之外,不將至上力當作武器使用。但現在,她們的作為已經證明這些都是虛假的謊言。培卓一直都知道,她們會貪婪地追求這種力量,只是為了向造物主挑戰,而這裡面一定隱藏著暗帝的陰謀。

「而你對攻佔了法美鎮,並將我軍殺掉一半的那些人,至今都還是一無所知?」

「最高指揮官,據傑夫拉指揮官說,他們自稱為霄辰人。」賈瑞特生硬地說,「他說他們是暗黑之友。傑夫拉指揮官率領聖光之子勇猛衝鋒,雖然將他們擊潰了,但他自己也命喪此役。」賈瑞特的聲音驟然變大,「我對許多逃離法美鎮的難民進行了詳細盤問,他們都確信,那些怪異的入侵者已經逃散。這是傑夫拉指揮官的功績。」

培卓輕聲嘆了口氣,對於這支不知從何而來,輕鬆攻佔法美鎮的軍隊,賈瑞特兩次描述他們的辭彙幾乎沒有任何差別。是個好士兵,培卓心想,就像傑夫拉說的那樣,也是個從不為自己考慮的人。

「最高指揮官,」賈瑞特突然說道,「是傑夫拉指揮官命令我站在戰場旁邊,他要我觀察戰況,並將收集到的情報向您報告。我還要告訴他的兒子——戴恩大人,他是如何壯烈犧牲的。」

「是的,是的。」培卓不耐煩地敷衍著。他端詳著賈瑞特雙頰深陷的面孔,好一會兒沒有說話。隨後,才開口道:「沒有人懷疑你的忠誠和勇氣,在面對一場指揮官也許會有閃失的戰鬥時,傑夫拉自然要下達這樣的命令。」但他也沒有命令你隨意虛構吧!

從這個人口中已經無法再獲得任何情報了,「你做得很好,光之子賈瑞特,現在,我命令你將傑夫拉的死訊帶去給他的兒子。戴恩·傑夫拉和艾阿蒙·瓦達在一起,根據最後的報告,他們就在塔瓦隆附近,你可以加入他們的行列。」

「感謝您,最高指揮官,感謝您。」賈瑞特站起身,深深一鞠躬。但是,當他站直身子時,卻有一絲遲疑,「最高指揮官,我們被出賣了。」憎恨之心讓他的聲音像鋸齒般鋒利。

「被你所說的那名暗黑之友?」培卓終於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聲音中帶有一絲氣惱。準備了整整一年的計畫徹底失敗,只剩下上千具聖光之子的屍體,而賈瑞特想說的卻只是這個人。「那名年輕的鐵匠?你只見過他兩次的那個人?那個來自兩河流域的佩林?」

「是的,最高指揮官,我不知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